羅瑪抬起頭,發現女巫莫名呆立在原地,手裡捧著一本筆記。「海倫?」她問。
女巫毫無反應。小獅子小心翼翼地避開書桌,爬到架子上去瞧內容。最好彆是魔文或諾恩語。她想。但看到筆記的一瞬間,這些顧慮統統消失了。
紙上沒有字,隻有一副由單一色彩和線條繪出的畫。畫麵上圓月當空,冰川險峻,一條長河奔湧,在儘頭彙入冰凍的海洋。河麵裂痕斑斑,無數浮冰如小船飄蕩。月亮、紅河與裂紋,多重熟悉的意象疊合在一塊兒,就連羅瑪也能發覺。紅之預言。將來我會以此命名。難道這是狄摩西斯大人得到的預言夢,被他用畫筆記錄下來?
真相似乎就是這樣。在夢裡,先知本人坐在一塊浮冰上,順著水流向南漂去。他在畫中是第一視角,隻有冰麵映出他的倒影。一道明顯的裂紋位置奇特,剛巧穿過倒影的胸膛。
這意味著什麼?羅瑪隻覺呼吸困難。
「他知道。」命運女巫喃喃道,「我想他一定知道……」自己會死?羅瑪瞪著那道裂紋。不必細看,它和先知遺體上的創口完全一致……然而隻有一道,那凶手刺了他十幾刀……可若預言時,先知的夢隻到生命結束為止……對方其實是一刀致命……
不管怎麼說,起碼那時他沒受多少痛苦。她荒謬地想。
「天哪。」海倫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羅瑪趕緊扶住她,讓她倚在書架上。那張畫紙飄在地毯邊。「原來預言……你早就知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羅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她不是占星師,哪怕畫紙放在眼前,也不一定能察覺這是個死亡預兆,但先知大人是占星師,他一定能解讀出哪怕是一條裂紋中的含義。更何況,若他沒有察覺,就不會將畫藏在書架裡,除了他誰也沒見過了。紅之預言是給我,給海灣戰爭和血族,甚至是秘密結社,但這一係列事件最終指向的,是先知狄摩西斯。
「都過去了,海倫。」她變回原型,用毛絨絨的手掌輕撫女巫的後背。
「可……導師爺爺……」
她好脆弱,好嬌小啊。羅瑪愕然地發覺。海倫·多羅茜婭,空境的豎琴座女巫,克洛伊塔的公主,人稱「命運女巫」閣下,如今哭得像個孩子。狄摩西斯大人、「守門人」和拉森,在灰之使死後,是他們支撐起她的生命。當年傳來先知的死訊,於她無疑是不可承受之重。
同樣是兩年時間,有海倫和拉森陪伴,羅瑪的悲傷早已過去。「我們必須往前看。」她笨拙地安慰道,「那些事都過去了。當年,先知大人或許有他的考慮。」
海倫仍在抽泣。「他在預言夢裡看見自己會死……卻沒告訴我……」
羅瑪知道當年的部分情況。當時她正在舉行晉升儀式,但被敵人利用,在儀式基礎上擴展,最終引發了短暫的「神降」。直到如今,命運***也無法斷定當時出現的、拉森和尤利爾口中的女人「帕爾蘇爾」究竟是不是「破碎之月貝爾蒂」。
作為當時事件中的受害者,她也有自己的推測。「他看見了,
也作出了準備。」小獅子指出,「但敵人對此早有預料,率先‘實現了預言。他派出斯露格刺殺你,無論成功還是失手,都會讓大家覺得危機已經過去。」
海倫沉默下來。
「先知犯了個錯誤。」羅瑪繼續說,「刺殺大占星師,難度決不一般,能辦到此事的夜鶯寥寥無幾。斯露格,不,是那披人皮的夜鶯,他正是其中之一。這家夥還曾在高塔屬國動手行刺過,並從先知手下逃脫,於是聖者大人最先懷疑的就是他。」
「他的目標是我。」女巫海倫閉上眼睛。「他執著於所有‘勝利者的後裔,不惜追到總部下手。任誰都會懷疑他……畢竟,當年帶領秩序戰勝惡魔的人就是勝利者維隆卡,如今七支點又在進行獵魔……先知隕落,秘密結社是最大的受益者。天文室通過占星術,確定了他與‘國王有聯係。因此,這個人皮怪物必然是來自‘無星之夜的空境夜鶯。」
而天文室的結果會拿到命運***上討論,這是理所應當的。甚至不隻是人皮刺客的信息,***上,一切對外的情報都將開誠布公地交流,外交部自然也不例外。戰爭中,他們需要占星師的預言指引……
「人皮夜鶯突然行刺,誤導了先知大人的判斷。他將你派去空島霍科林,正是為了引誘敵人現身……不管原本有多少猜測,最終動手的就是這家夥。於是,先知以為此人就是預言夢中的‘死兆。」
「導師爺爺對預言的解讀……」
「……從無錯誤?」這羅瑪可不知道。
海倫猶豫了。「在我出生前或許有過罷。我父親……但那不能怪他。預言夢決不會隻記錄某人的死兆,它往往代表著秩序變化,是影響一整個時代的大災變……或許先知也會出錯,於是他組建了命運***。」
情報由此泄露。「不管怎麼說,‘黑夜啟明狄摩西斯乃是唯一的占星師聖者,世間無人能及,敵人決不可能預測到他什麼時候犯錯。」羅瑪提醒,「所以對方選擇了另一種方法。」
「用預言中的情景來掩蓋真相。」海倫回答,「他主動出擊,製造出預言已經發生的假象,讓所有人都以為預言實現了,未來已被扭轉。」她捂住臉。「我看到了……紅之預言,又一次……我和拉森,就連尤利爾,也承認預言夢重現……我以為那隻是預言夢的餘音,白夜戰爭的影響沒消失而已……」
「恐怕先知自己也總是夢見它。」羅瑪說,「這不怪你。瞧,連拉森和整個命運***都沒發現,先知自己都沒懷疑呢!還有尤利爾,他甚至不是專業的占星師,無法完整地解讀預言。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啊,海倫。就算你當時提前發覺,紅之預言沒結束,獵魔戰爭也沒結束……但又能怎樣呢?」
女巫無法回答。
「敵人騙過了所有人。」羅瑪冷靜地分析,「他甚至騙過了尤利爾,箴言騎士和他的誓約之卷。他對我們的思考方式和行為習慣一清二楚,才能針對性地設下陷阱。更重要的是,沒人懷疑過他,他沒有動機。」
「可他生來就是無名者!」
「假如是這樣,先知大人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很長一段時間,房間裡沒人說話。書架上,紙頁靜靜排列,一切秘密隱藏其中,仿佛觸手可及,卻又無從尋找。
「事實上,先知大人考慮過將讓他繼承自己的位置。」海倫歎息,「是在尤利爾出現之後,先知大人問過我對他的,呃,看法。我想他也問過了彆人,但終究沒能確定。」她皺起眉。「先知對待統領的態度與對我們不同,我原以為是神秘度的原因,白之使在空境中……獨樹一幟。或許先知將他視為同等境界
,才會……不,不對。」
這等隱秘羅瑪不清楚,但海倫顯然有所領悟。「先知表現得有愧於他。」女巫斷定。「快找找。」她立即吩咐,「書架裡一定有白之使的記載。」
小獅子隻好一頭鑽進書堆。這下,她的效率可遠遠比不上海倫了,滿篇的魔文和古文字塞進腦袋,她隻想倒頭就睡。這活兒該讓薩賓娜來乾。她心想。橫豎我是不行。
很快,海倫找到了近期的筆記。
「是夜鶯的事。」女巫告訴她,「炎之月領主賽若瑪,他是閃爍之池的夜焰,伊文婕琳女王的近侍。先知與她有過合作,內容……比較繁瑣。總之,最終夜焰進入了秘密結社,暗中為秩序支點提供情報。」
「這也算近期?」小獅子嘀咕。
「不,是與尤利爾有關。」海倫皺眉「夜焰的行為被發覺,本人深陷敵營,就此失蹤。先知希望尤利爾接替他的工作……該死,這是為什麼?怎麼會是尤利爾?」
她已經徹底混亂了。羅瑪心想。「尤利爾和拉森一樣,都是艾恩眷者。他們的火種與無名者類似。」小獅子提醒。
「噢,我想起來了。」女巫摩挲了一下眼前的寶石,努力平複心情。「這樁事我之後才知道,拉森他本來也不肯說。」她惱火地翻頁。
「白之使不同意先知的計劃?」就為這個背叛秩序?小獅子不相信。
看到下一頁,海倫咬緊嘴唇。「先知沒和任何人提計劃的事……他自己就否決了。這裡。喏。尤利爾是白之使的學徒,不能讓他冒險。這是他的原話。我就知道!」事實擺在眼前,她鬆了口氣,接著是難以置信。「莫非他還覺得不夠?見鬼,他到底和先知大人有什麼仇?」
羅瑪更是一頭霧水。「沒彆的了?」
「後續都是些占星學的課題,與外交部無關。」
怪了,這份筆記怎麼會收拾到課題記錄裡?「什麼課題?」羅瑪追問。
「先民時期的研究,和職業有關。咦,或許你用得上。」海倫將一遝文件丟過來。
羅瑪隻得打開口袋,準備過後再去細讀。可突然之間,仿佛福至心靈,她無意中瞄了一眼內容。這一眼就教她停下動作。與想象中的古代魔文不同,記錄的文字居然是用現代通用語寫的。我能看懂?她差點沒反應過來。
『……孤立星體統合性模板嵌套,雙重職業力量的鑰匙……失落傳承的複原成果,申請項目……冬之衛轉職成功三人,存活……』
什麼意思?轉職?失落傳承?她漫不經心地翻到首頁,去瞧標題。
『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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