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雪,送走了地藏,李修元將皇城裡的老人喚上山來。
平日裡沒有大事,李修元通常不會讓老人單獨上山,隻有今日例外。
老人還沒有進到客堂,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進門一看換了一副麵容的少年,禁不住苦笑道:“公子,這又為了哪般?”
這才多久沒見,待在山上的李修元便換了一副容顏。
若不是任直覺,或者說隻要換了一個地方,他隻怕真的認不出來,眼前這個長著異域臉孔的少年,便是自家的公子。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李修元苦笑道:“我於佛法修行難以寸進,又不能離天長安皇城,無奈隻好請菩薩幫我出了一個主意……”
“若不是怕你找不到我著急,我連你都不想說,這事連小寶也不能說……到時告訴她們,我去雪山上閉關了。”
想來想去,李修行隻能為自己想了一個算不上理由的借口。
老人聞言卻嚇了一跳,自家的公子要去給秦湘玉打雜做夥計,這要是給老道士知道,怕不得罵死自己?
想到這裡,隻好問道:“這事,你跟主人說過沒?”
搖搖頭,李修元喃喃道:“我的修行他何時過問過?我在山上愁苦鬱悶,不得已才把菩薩請來,最後得到這個結論。”
老人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打算何時下山?”
“春天吧,看看春天珝兒的孩子會不會生下來。”
李修元想了想說道:“我的靈藥她也吃了不少,安胎藥自有宮裡的禦醫,我們隻能靜靜地等待了。”
老人點了點頭,笑道:“是得帶著小寶和青玉過一個熱鬨的大年,珝兒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湘玉時不時會進宮探望她。”
“隻是你這副模樣,不怕嚇壞小寶和青玉等人?”
老人往客堂外走去,他要將從山下帶來的柴米油鹽擱進灶房裡麵,順便想著一會得煮一回火鍋來解饞。
回到客堂,李修元已經煮好一壺靈茶,也恢複了之前的麵容。
他隻是想讓老人記住自己的麵容,哪裡會讓小寶等人知道其中的隱情?
老人眼見李修元恢複了本來的麵容,當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跟著問道:“這一回,公子要打算要修行多少年?”
在老人看來,紅塵客棧的李修元可比雪山上的李修元更簡單,到時候自己隻要找個由頭,便能將他喚到四十七號來。
隻是想著自家的公子免不了要受自己寶貝徒兒的氣,說不得小寶和高月兒也會時不時欺負他,心裡便不是個滋味。
李修元一邊倒茶,一邊歎道:“我放了無數年的羊,後來又在敦煌外的石窟裡閉關了十來年,始終參不透這佛經裡的道理……”
“這一回,我既然拚著裡子麵子都不要,拚著被秦湘玉一家欺負,把自己徹底變成一個世間最卑微的夥計。”
停了一下,李修元端起麵前的靈茶輕輕地嘗了一口。
接著說道:“拚著十年不喝這樣的靈茶,到時你也莫要理會我,我要花上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喝一杯世間最粗的茶水……”
老人聞言一怔,隨後搖搖頭:“這,這隻怕不大容易啊?”
李修元嗬嗬一笑:“倘若我連這樣的單調無聊之事都做上十年,還不能領悟這半卷經書裡的奧秘,我就一頭撞死在長安城牆上算了。”
天上地下,李修元能想過的法門都試了一遍,除了眼下地藏為他指的這條路。
這條將紅塵作地獄的修行之路,他沒試過。
能做的事情,他差不多都試了一回。
而且如果想要安安靜靜,獨自修行好像好隻有這個法門,否則山下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青玉也好,秦湘玉也罷,隻怕都要來找自己。
老人端起靈茶喝了一口,笑道:“這事簡單,以後我逢年過節,給你一些春茶,當是一番結識之情,湘玉那丫頭隻怕也識不出來。”
李修元點了點頭:“這個大年,就把她們統統喊上山來,我們儘情揮灑一回,拚個醉上幾天,那又如何?”
老人搖搖頭:“隻怕湘玉來不了,她要顧著生意,還得顧著家人。”
“她啊,隨她去吧。”
李修元一想到以後年年歲歲免不了受這女人的氣,心裡也是有一些不忿,倘若換了一個人,他心裡倒還好受一些。
偏偏,地藏要他去受秦湘玉的氣。
……
“明珠啊,看到沒有,你師傅要去客棧裡做上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夥計去了。”
青梨村下,老道士看著麵前的少女,微笑著說道:“同樣的道理,倘若換成是你,要去世間做上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侍女,你受得了嗎?”
搖搖頭,耶律明珠咬著嘴唇回道:“師父發瘋,明珠才不會跟他學呢。”
一旁的老和尚歎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寶貝徒兒說:“你們誰都做不到,便是小虎和淑子兩人更是做不到。”
“為什麼?”
耶律明珠看著老和尚問道:“我們離開的時候,師父還好好的,這想著想著,怎麼就要去湘玉姐姐的客棧做夥計,還不給她知道?”
“倘若給她知道,那還如何修行?”
老和尚歎道:“能上九天攬月,還算不了什麼;將自己活得恍若一粒塵埃,堅持十年初心不變,這樣的心性,才會讓我佩服。”
老道士想了想回道:“他為了那半卷佛經,也算是拚了命在修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