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椅晃動,輕碾在水麵之上,泛起層層漣漪交錯。
希歪歪斜斜地躺在搖椅上,從扶手旁垂落的手中還提著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她半眯起眼,愜意地喟歎一聲“果然還是真實的奶茶好喝。”
說著,希抬手,啜飲一口味道香醇的奶茶。
“滴答。”
恰在此時,一點細雨落入杯中。
希微怔,抬頭朝上空望去。
從來萬裡晴空的炎龍秘境中,不知何時布滿雨雲,雨點細細密密地落下。
希呆呆地看著漫天雨滴下落,仿佛被定格一般。
許久之後,希抬起手,輕輕擦過自己的臉。
冰冰涼涼,是雨水。
是……
現實世界的雨水。
“不可能……”
希喃喃,恍惚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喜悅,她拎著奶茶,從搖椅上站起身,伸手去接那些落下來的雨滴。
“嘩啦啦……”
雨水將她整個淋濕,她怔怔看著,忽然笑了“真的是雨!”
真的是……現實世界的雨呀!
永遠隻能活在幻境中,回不去現實的希,第一次迎接了一場與外界相連的雨。
她一手端著奶茶,腳尖輕點在水麵上,靈動地躍起、旋轉,裙擺揚起,若從高處俯瞰,隻覺是一朵如夢似幻的紫色小花展開,又如一位紫色小魚在水中漫遊。
“是你做的,對不對?”
希仰頭看雨雲,輕笑一聲“清晝。”
是你為這幻境,下了一場真實的雨。
她眉眼彎彎,對著天空呢喃“謝謝呀……”
……
妖界偏遠一角。
環境惡劣的沙漠中,綠洲也是狹窄的,資源緊缺的,湖水日漸乾涸,生命逐漸減少,艱難求生。
一場小雨落下,惹得許多平日裡為了躲避炎炎烈日的孱弱小妖,驚喜地從地洞中爬出,在雨中歡呼。
“下雨啦!下雨啦!”
“雨水好好喝呀!”
也有些小妖兀自傷感。
“若這場雨去年能來,我娘親也不會為了去爭一口水,被彆的妖族捕獵吧?”
她們偏居這近乎與世隔絕的惡劣地帶,與傳聞中資源豐厚的森林、大城相距甚遠。
即便有心去尋,以自己的力量,也跨不過這遙遠的距離。
於是,森林、大城,隻在她們口口相傳的古老故事中出現。
現實則是殘忍的。
弱肉強食,苟且偷生。
為了一棵草、一口水,打得頭破血流,也是常事。
“咦?”
一道爽朗的男聲傳來“這裡竟有一片綠洲!好多小妖族啊!可惜了,竟不是毛絨絨!”
那些還在歡呼中的小妖,聽見這陌生的聲音,身體立時僵硬。
她們扭頭朝聲源處看去,就見一名身材高大,容顏俊美,身著毛絨絨大衣,絲毫不畏懼炎熱沙漠的奇怪人族站在綠洲邊,正好奇地看著她們。
而在這名奇怪人族身邊,則立著一名滿頭白發,赤裸上身,露出大片長蛇彩繪,下身穿一條深淺青綠交疊漂亮長裙的年輕男人。
在年輕男人的身上,纏繞著一條散發磅礴妖氣的大蛇。
“是人!”
“好大的蛇!”
“是大妖!快跑啊!”
經過短暫的呆愣後,孱弱小妖們意識到她們絕對絕對絕對惹不起這兩個不速之客,尖叫著四散奔逃。
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抓走吃掉!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還熱鬨的小小綠洲,瞬間就沒了影。
若非神識探測到地下地洞的生命痕跡,姬囚雨都不知這些小妖跑去了哪裡。
“哎呀,你好像嚇到她們了。”
毛絨道人十分果斷地把鍋甩到小徒弟身上。
姬囚雨看了他一眼,有點兒無語。
“今年除夕我就不回去了。”
姬囚雨的神識掃過地下那些瑟瑟發抖的小妖們。
毛絨道人也沒有很驚訝“你要幫助她們在這裡立足嗎?”
多年前,姬囚雨遭魔種寄生,從人界趕往妖界滄海,一路惹出不少禍事。
妖王沒有判他死刑,卻讓他重走一遍他曾走過的路,去彌補那些被他禍害的妖族,得到對方原諒。
毛絨道人與他一起。
這條路,姬囚雨來時隻花了幾個月。
重走一遍,卻花了幾百年。
他有時隻需拿出身上靈石,便能得到對方一句“你可以走了。”。
有時他則被要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斬斷自己的臂膀,卸掉自己的雙腿,才能獲得對方原諒。
如今,他這具身體,看似毫無異樣,實則已有不少血肉被機關材料替代。
一開始,姬囚雨所用的替代品,還能看出是假肢。
直至某一日,靈獸門那邊,他的二十二師姐——如今已坐上靈獸門門主之位的葉禮真忽然聯係他,說最近新認識了一位很厲害的傀儡師,喚做聞鈴。
聞鈴製作出的假肢,可以假亂真,且與身體同步率高,不會影響平日裡行動。
儘管造價高了些,可靈獸門不差那點錢。
待到姬囚雨花了數百年時間,將那條路重新走完,回到靈獸門後,便換上了新的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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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姬囚雨帶著這副新的身體,再次進入妖界。
毛絨道人不放心,跟過來看看,才知姬囚雨是想踐行百萬深山諸多修士的意誌,去妖界幫助那些孱弱妖族,改善生活。
那條走了數百年的路,改變了姬囚雨許多。
曾經活在自己世界,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的桀驁男人,如今擁有了更開闊的眼界,心中多了悲傷以外,更為豐富柔和的感情。
姬囚雨看向身旁的毛絨道人,說道“師尊,今年除夕,你就回去與師姐師兄她們一起過吧。”
不等毛絨道人拒絕,他垂眸,那張冷淡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可稱溫柔的笑“我已經不是那個,走到哪裡都需要人陪的小孩了。”
曾經,他看似獨立,厭惡與旁人交際,實則內心卻渴望那一絲熱鬨的溫暖。
毛絨道人與他相伴多年,姬囚雨從不提讓師尊回去這種話。
最開始,姬囚雨在心中對自己說,師尊為自己觸犯兩界盟約,不得不陪著自己,他不該叫師尊走。
可等他再入妖界,毛絨道人又跟過來,兩人沿途去了許許多多的地方。
姬囚雨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很需要人陪。
家人、朋友……
他在過去輕描淡寫,甚至不屑一顧的存在,不知不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了他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若是從前,姬囚雨定是不敢承認這些,他害怕被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如今,姬囚雨卻能坦然地對毛絨道人說“你回去後,我會記得想你的。”
毛絨道人笑了,抬手點點他的額頭“想我還叫我走?”
“因為師姐師兄她們也很想你。”
姬囚雨說道“我不能總像小孩一樣自私。”
頓了頓,姬囚雨又笑道“我會很想你,然後在這兒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改變此地,然後回去。”
他認真說“今年不行,明年大概也不行——後年、大後年,我一定會儘早回去,和你,和師姐師兄她們,一起過年!”
毛絨道人聞言,不禁紅了眼,他忽然張開雙臂,用力抱了抱姬囚雨,拍拍他的背,聲音有點兒哽咽,感慨道“你小子……真是長大了啊!”
姬囚雨被毛絨道人抱著,沐浴在雨中。
他摸了摸安撫般蹭著自己臉頰的小孤,目光柔和地望著天空,輕聲回應“那當然。”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在那個縮在地牢裡,隻能與萬蛇,與黑暗相伴的孤獨小孩了啊。
……
無量宗,無量山。
“師姐!下雨了!”
靈光穿過雨幕,落在大殿下方,化為身著深色長袍,包裹嚴實的鐘離遊。
他抬眼去看正在屋頂敲敲打打的雲由我,高聲道“待雨停了再做事吧!我在山下小鎮給你買了烤雞與黃酒,正熱著呢!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雷光一閃,雲由我從高處落下。
“唰。”
繪製山水的油紙傘微微傾斜,遮在鐘離遊的頭頂。
雲由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是被族老喊回去爭奪王位了嗎?這才幾天,怎麼就……”
“我哪知道族老騙我回去,竟是叫我和姐妹兄弟搶王位?早知如此,我這幾天的時間都不想浪費!”
鐘離遊一撩微濕的赤色長發,露出那張極具野性美的臉龐,他垂眸看著雲由我“有這功夫,不如陪師姐你在這裡修房子呢,你一個人忙活,多不方便啊。”
雲由我哭笑不得“我鐫刻法陣符文,你也幫不上忙呀。”
鐘離遊取出還熱騰騰的烤雞與溫好的黃酒,笑著說“可以幫你帶吃的啊,怎麼就不算幫忙呢?”
雲由我好奇“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爭王位啊?我聽人說,你家這一代,你很有希望啊。”
“你希望我去爭嗎?”
鐘離遊不答反問“你若希望我離開,我就走。”
他嘴上說的是爭王位,可那雙灼灼的眼眸,卻仿佛在問彆的什麼。
師姐,你希望我走嗎?
雲由我聽出了他到底想說什麼——
若自己真叫他走,他就回妖界。
再也不回無量宗了。
雲由我一時沉默,沒有立刻回答鐘離遊的問題。
鐘離遊隻是盯著她看,眼眸中近乎要溢出的熱烈感情之下,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緊張,連拿著酒壺的手,都微微發緊,小幅度地顫抖著。
“師姐……”
鐘離遊難以忍受這樣的沉默,他下意識換個話題。
師姐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他自欺欺人就好。
反正,隻要陪在師姐身邊,這點兒遺憾,算不得什麼。
“你隻買了一隻嗎?”
隻是,不等鐘離遊轉移話題,雲由我忽然開口了。
鐘離遊一愣,眼中掠過一絲失落,卻又高興起來。
起碼沒有趕他回去呀。
師姐心裡有我!
鐘離遊樂顛顛地問“什麼一隻?”
“烤雞。”
雲由我指了指他手裡的油紙包,示意他往屋裡走“我們兩個人夠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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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遊眨眨眼,先是伸手,把那壺酒塞進了雲由我手裡。
緊接著,他雙手環胸。
雲由我眼前一花,就見鐘離遊懷裡抱著十多個油紙包。
烤雞的香味幾乎要掩蓋落雨的青草香。
雲由我立時高興起來“師弟!”
不用她多說,鐘離遊就笑起來“我還不懂師姐你嗎?當然是買了十五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