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寧剛剛見到爺爺,固然她認為爺爺不會像羅家母子一樣帶著那種目的來,不過爺爺對爸爸有多少感情不得而知。這麼多年了,人家在港城也有了家庭,對自己這個沒有相處過的孫女,現在有虧欠之情,真的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隻怕沒多久就有矛盾了。所謂三年不上門,是親也不親。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祖孫倆心裡各有計較,兩人話不多,倒是他們前麵,北京來的同誌陪著那個高個子年輕人說話,北京的那位同誌特彆熱情,介紹他們這裡的情況,什麼屬於上古時期九州之一的雍州,什麼漢代邊塞,唐代邊疆。
那個年輕人還附和了一句:“早就想體味‘月明出天山,蒼茫雲海間’的雄渾蒼茫。”
嶽寧不禁想,這個年輕人如果是爺爺的兒子,領導同誌不會圍著他轉吧?
一個大隊由幾個生產隊組成,偏遠的生產隊,甚至要翻過山頭,嶽寧家離開大隊辦公室還算近,這路卻不好走,夜裡哪怕是打了手電筒,上坡下坡也不方便,有些路上還有小溝,張麗芬一腳跨空,嶽寧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伯母,當心!”
張麗芬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
嶽寧了拉了她一把,張麗芬索性陪在他們身邊,她打破了祖孫倆之間的沉默,張麗芬問:“華叔,您來得可真快啊!”
嶽寶華還沒時間問他們母子怎麼來了,剛好問:“你們怎麼來了?”
張麗芬臉上掛著笑:“上次您走了之後,阿昌去問了,說是港城的人,回鄉方便,但是要來西北卻很難,而且要把寧寧從西北直接帶到港城更難。阿昌就想辦法把寧寧從西北帶回粵城,從粵城再去港城就方便了。我們哪裡想到,您本事這麼大,能跑來西北。”
“托喬……叔的福,也煩勞君賢陪我跑一趟。”嶽寶華說,師侄夫妻倆幫他,是想要借著這份情,讓他帶他們兒子去港城吧?
喬君賢轉頭說:“華叔,哪有煩勞之說?要不是爺爺腿腳不便,他也想來西北。我陪您過來,也是替他重走這條路。”
“喬老先生來過西北?”縣裡的同誌問。
“喬老先生到過延安。”北京來的同誌微笑著說起,“抗戰的時候,華僑領袖陳先生到訪延安後,南洋華僑踴躍給邊區捐贈,物資通過滇緬公路到重慶。重慶政府發動皖南事變後,對邊區進行封鎖。喬家出身寧波,江陰會戰,喬家捐出輪船沉船長江口,阻止日軍沿江而上。他們家成立了車隊,支持企業內遷,與重慶政府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南洋華僑找到了喬家,為了保證物資能到延安,喬老先生從港城趕來,以喬家少東的身份,押運物資,槍林彈雨,過重重哨卡,日夜兼程捐贈物資送到延安。”
“原來是這樣啊?這是為國家做了大貢獻的啊!”縣裡的同誌說。
“可不是?而且啊!喬老先生在抗美援朝的時候,英美封鎖,他冒了很大的風險給國內運送物資。”
嶽寧這下清楚了,原來這位是愛國富商的孫子,難怪了。
“港城船王喬啟明?”張麗芬悄悄問。
“對,就是喬老先生。”北京的同誌應和。
張麗芬驚歎一聲:“哇!華叔,你居然能跟這樣的大人物做朋友?”
她這樣一驚一乍讓讓嶽寶華很尷尬。
要不是為了能早日見到孫女,喬家豪富歸豪富,嶽寶華也沒想從喬老板那裡占什麼便宜。
喬老板喜歡他的手藝,又是一起經曆過那些年,喬老板來寶華樓吃飯,跟他說兩句話,聊兩句當年,僅此而已。
張麗芬驚訝的表情,讓嶽寶華有些尷尬,喬老板這次確實幫了他大忙,然喬家是港城的富豪,自己隻是一個酒樓的老板,實力上猶如山腳到山頂的距離。
縱然喬老板讓嶽寶華說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嶽寶華也不敢高攀,更不想讓張麗芬有過多的聯想。
喬君賢回過頭:“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哎呀!華叔,你上次回粵城的時候,怎麼沒說認識這麼大的老板?害得玉興瞎琢磨,”
嶽寶華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茬,好在大隊辦公室已經在眼前了。
大隊辦公室是小楊溝唯一的一溜兒的磚瓦房,手電筒照到牆上,上頭是白底紅字的標語:“不忘鼠疫害,堅決滅老鼠”
婦女主任李巧妹迎過來:“這邊,這邊。”
一間屋子裡,點了五盞煤油燈,很亮堂了。太亮堂了,照得桌上兩大盤的炒洋芋餅餅異常清晰,異常寒酸。
京城的同誌嘴角垮了看向縣裡的同誌,縣裡的同誌頭上冒汗看向楊福根,知道這是小山村,知道來得著急,可也沒這麼待客的吧?
楊福根連忙拉過李巧妹:“你家大年呢?”
李巧妹的男人楊大年是個村廚,大隊裡誰家有個婚喪嫁娶,都會請他燒飯,楊福根囑咐了李巧妹,叫她男人來做飯。
李巧妹尷尬地笑了:“大年去他姑家了。”
楊福根一聽壞了,問:“這是誰做的?”
“我燒的。”
那?這?楊福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穩穩心神,領導們都在呢!他說:“不是跟你說去我家殺隻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