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薑川當即便有幾分呆愣在了原地。
心中暗道嗣王莫不是真瞧上了沈娘子?
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大可能,他若真個瞧上了沈娘子,欲納她為孺人,方才待沈娘子便不該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怎麼著也該溫和些,與人說上兩句話、多看兩眼才是。
薑川這廝混想一通,著實畏懼陸鎮的心性,豈敢糊弄於他,便將自己知曉的都照實了說:“去歲沈娘子及笄後,倒是有一官宦人家的夫人上門來提親,沈娘子大抵是沒瞧上那家的郎君,沈孺人出麵拒了那夫人的提親;後又以沈娘子年少,還想在她身邊多留為由拒了兩家,漸漸便再無上門求娶的人家了。”
沈氏自入府後便頗受寵愛,又為梁王誕下一女,封了孺人,旁人若要攀附梁王,通過沈氏不失為一條捷徑;若能娶到沈氏的內侄女,那便是與沈氏有了姻親關係,此後再借由沈氏與王府搭上關係,自然容易許多。
那些個求娶之人若不是衝著沈氏那內侄女的美色而來,大抵就是衝著梁王府這棵好乘涼的大樹而來。
但願她將來的夫婿,莫要是個一心隻想攀龍附鳳的草包就好,省得將來連累梁王府失了臉麵。
陸鎮久久未發一言,沒得叫薑川心內越發不解,吃不準他這究竟是何意,便也隻能呆立在原處,大氣也不敢出。
幸而片刻後,陸鎮沒再問什麼,亦沒再提起有關於沈娘子的話題,隻將話鋒一轉,道是不必為他準備午膳和晚膳,晚些時候他要往府外走上一遭。
臨近晌午,陸鎮命人牽了馬,躍身坐於馬背之上,望城郭的軍營而去。
翌日,沈沅槿起了個大早,洗漱穿衣,疏發用膳,自不必細說。
至辰正一刻,沈沅槿帶著辭楹出了王府,先往牙行去尋那牙人,再由牙人帶著往兩坊去瞧過那三間店鋪。
沈沅槿瞧上其中兩間,一時未能做出抉擇,便與那牙人約定三日後再做決斷。
她因心內記著昨日答應陸綏要買給她的禮物,當下出了牙行,便與辭楹沿著坊市的大路往胡商較多的西市而去。
一時入了西市,但見其內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好生熱鬨。
此間胡商頗多,皆是濃眉高鼻,眼窩深陷,頭戴氈帽,蓄著絡腮胡須;那售賣樂器的胡商之中,有坐於駝背撥動琴弦招攬生意者,吸引了不少趙人駐足觀看。
那當壚賣酒者的女郎中,半數皆為身量高挑、金發綠眼的胡姬,饒是沈沅槿作為女子,亦不免被她們吸引了目光。
辭楹見她腳步微頓,似是有些走不動路,麵上含了笑,偏過頭笑眼彎彎地打趣她道:“娘子生得這般姿容,每日往妝鏡前梳妝時竟還未瞧夠,這會子眼巴巴地盯著旁人瞧做何?”
沈沅槿被她戳破愛看貌美女郎的心思,不由麵上一熱,亦彆過臉來回她:“從前不曾發覺,你這張嘴除會誇人外,還會拿人取笑,真真叫人又愛又恨。”
二人說笑著,忽然刮起一陣風來,送來陣陣餛飩清香,勾起辭楹腹中饞蟲。
出府已有不下一個時辰,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辭楹聞著那餛飩香味,隻覺腹中空空,抬頭望一眼空中高懸的刺眼火珠,握她的胳膊真誠提議:“娘子,約莫快到晌午了,咱們去吃餛飩可好?”
沈沅槿走了這好些時候,加之早膳用的不多,亦有些餓了,當即點頭應下,同她往那餛飩攤走去,叫了兩碗餛飩和熱茶。
她二人吃飽喝足,略坐片刻稍作休息,付了十文錢望前走。
走走逛逛大半個時辰,倒也買了六七樣東西,沈蘊姝和陸綏各有兩樣,她與辭楹各有一樣,再有就是一包玉露團和水晶糕,待回去後送與泛月居當差的眾人吃。
春日下晌的陽光略有幾分燙人,況她二人走了許久,見要東西買得差不多,便往前麵的集市去尋驢車。
行過百餘步,忽被前方人潮攔住去路,沈沅槿細細觀察一番,原來眾人所聚之處,乃是一尋常巷口。
不知那處發生了何事,辭楹心生好奇,待緩慢前行至客舍之時,稍稍停下腳步,甚是禮貌地詢問其中一圍觀的年輕郎君。
那郎君約莫是個讀書人,說話斯斯文文的,“某亦不知具體為何事,方才聽一老丈講,好似是巷內出了人命案,發現屍首的郎君報官去了。”
郎君話音方落,後方卻是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眾人齊齊往兩側退,在坊丁的嗬斥聲讓出一條路來。
沈沅槿先是叫人撞了一下,後又被人踩到左腳,若非有辭楹在身側與她相扶,怕是要重心不穩摔了去的。
既是由坊丁開道,來人定是前來處理命案的朝廷官員了。
那些坊丁尚還在厲聲喝退人群,若有退慢些的,便要拔刀威嚇了去,不過數息間,便兩三個孩童叫他們嚇得哭出聲來。
沈沅槿因他們的這般做派神色微凝,不欲在此間湊這門子的熱鬨,欲要尋人少些的地方繞行離開,就聽一道平和又不失威嚴的男聲傳入耳中:“此間圍觀人群皆為手無寸鐵的百姓,不得無禮。”
眾人循聲看去,來人乃是三位騎於馬背之上的男郎,方才說話的便是三人中為首的那一位。
但見那男郎一襲深綠圓領長袍,離鐙下馬,另外身著青衫的兩位男郎緊接其後。
幾個坊丁聽得此言,皆停下動作,齊齊看向他三人,恭敬道:“下走見過陸司直,劉主簿,張錄事。”
三人既是步行至客舍,自然也就無需讓出多少地方,隻需一條小道即可。
辭楹瞧著那綠袍男郎的背影,尤自久久挪不開腿,實在是他的樣貌太過俊朗。
待坐上驢車,辭楹方堪堪回過神來,看一眼頭戴帷帽的沈沅槿後,便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當天夜裡,辭楹鋪好床後無甚事做,便與沈沅槿閒聊起來,問及今日下晌那位被坊丁稱為陸司直的郎君。
陸為國姓,觀他通身的清貴氣質,至多不過雙十年紀便入了大理寺為司直,想來必定是家世顯赫的宗室子弟了。
那位陸司直生得朗目疏眉,直鼻權腮,五官雖不似陸鎮那般硬朗,卻頗為清雅且不失英氣,端得是位意氣風發的美少年。
陸鎮那廂高大魁梧得過分,往她身前一站,竟跟座山似的令人難以忽視,偏又是那樣一副不苟言笑、沉肅冷硬的模樣,無端叫人生出一抹無形的壓迫感來…
沈沅槿雖算不得是懼怕他,終歸是存了敬而遠之的心思,隻盼能少遇著他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