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以為,那是因為楊太尉並沒有真正深究儒學逐漸沒落的緣由吧?”
袁樹緩緩道:“老師,弟子博覽群書,雖年幼,卻也有諸多認知,弟子不認為自己的看法和做法有什麼錯誤,至少這是前人沒有嘗試過的,前人沒有嘗試過,怎麼就知道是錯的呢?
成為聖賢,重塑精神基礎,讓士人重新有為之奮鬥的目標,並且確實的看到了成果,從而激勵大家更加的奮發向上,最後建立大同之世,這難道不是正確的事情嗎?
讀書,不該是為了功名利祿,讀書最根本的意義,本該就是為了成為聖賢,隻是因為精神崩塌,理想破滅,才被物欲所侵蝕,淪為功名利祿的奴隸,讀書成為了做官的途徑,這是錯的!
以當今局勢,先是外戚亂權,又是宦官亂政,地方上貪官汙吏不斷,流民遍地,烽煙四起,真正的解決之法,並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是重塑士人的精神,回歸到讀書成為聖賢之路。”
馬融愣愣地看著袁樹,繼而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仿佛要重新認識他一樣。
良久,他發出了一句疑問。
“術,你當真以為,人人皆可成聖賢?”
袁樹堅定的點頭。
“學,就是為了讓人成為聖賢,縱使天資所限,無法從學識上成為聖賢,隻要一生都在成為聖賢的路上不曾偏移,所作所為皆符合聖賢之道,其心,也就成為了聖賢之心!其心光明,如何不算聖賢?”
馬融無話可說了。
就在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他從他這個小弟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微光。
他看不真切,渾濁的老眼讓他無法看得真切,可他偏偏感覺到了那一縷微光,這讓他感到很奇怪。
但是很快,他又覺得自己不奇怪了。
昔日孔子十五有誌於學,而我這弟子才十歲就有了成為聖賢之心,未來,他一定可以真的成為聖賢。
不知為何,馬融忽然有了如此底氣,並且盤桓於心底裡數十年淤積不散的困惑痛苦忽然間仿佛消失得無影無形,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於是,在袁樹的眼裡,就看到馬融看著他,先是嚴肅、困惑、難以置信,最後,卻露出了極為燦爛的宛如菊花盛開一般的笑容。
這是咋了?
老頭子開悟了?
立地成佛了?
要爆舍利子了?
袁樹死死盯著老馬,生怕他一言不合就當場去世。
不過老馬顯然修行不到家,沒到那個境界。
笑了很久,馬融隻是伸出手,在袁樹的腦袋上摸了摸。
他心中的怨氣一散而儘,數十年的重負沒了,數十年的恥辱感沒了,什麼都沒了。
“好啊,好啊,不枉老夫頂著世人非議活了八十七歲,臨了,倒親眼見到了未來的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生無憾,此生無憾矣!”
老馬哈哈大笑了一陣,笑得差點沒喘過氣來,還是袁樹幫他拍胸口,讓他順了那口氣。
不過該說不說,老馬的話,袁樹還是挺受用的。
未來的聖人。
嘿嘿嘿,是說我嗎?
肯定是我,沒錯。
距離王陽明先生出生還有一些時候,現在他又不在,所以說的肯定就是袁某人本人。
馬融大概是笑累了,沒精神了,便讓人扶著他要回去了。
臨走之前,老馬指了指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的三個水靈靈的妹子。
“你眼饞她們很久了吧?那為師就順了你的意,把她們送給你,伺候你起居生活吧。”
袁樹看著三名貌美年輕的姑娘,頓時大喜。
“老師此話當真?”
“麵對未來的聖人,老夫可不敢妄言。”
馬融嗬嗬笑道:“不過聖人也會如此好色嗎?你才十歲,就如此貪戀美色,以後更不知道要如何的妻妾成群,這不像是聖人所為啊?”
麵對老馬的調侃,袁樹立刻直起腰杆子反駁。
“聖人也是人,是人就會好色,所謂食、色,性也,這是人之本性,避無可避,但我心光明,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好色不是錯,無節製才是錯,隻要懂得節製,如何不能好色?”
“好!好!”
馬融點了點頭,指向袁樹:“術,今日起,你便是我馬融的高足了!馬氏高足!準你代表為師,向眾門生弟子講學!”
袁樹正因為得了三個小美女而高興,聽到此話,頓時一愣。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馬融。
“老師,此話當真?”
“真,非常的真,就如同老夫相信你是未來的聖人一樣的真。”
馬融笑了笑,轉過身,在身邊人的攙扶下緩緩離開。
一邊走,一邊還了樂嗬嗬的,好像自己得了什麼大便宜似的。
而後,一段話飄進了袁樹的耳朵裡。
“原來,聖人也是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著,一邊離開,笑聲始終不絕。
袁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恍惚間,覺得馬融好像想通了些事情,然後一身輕快。
甚至於他感覺自己好像也看到了一位逐漸遠去的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