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袁樹覺得禮製之類的東西真的很無聊,又繁瑣又浪費錢財,除了彰顯階級差異,並沒什麼實際用處。
但是隨著他對漢末社會的逐漸了解,便意識到禮對於這個古典國家的重要性。
上至國家大事,下至小門小戶平民百姓,整個社會都離不開“禮”。
大到皇帝即位、皇後冊封,小到平民之家婚姻嫁娶辦喪事,禮是一點都回避不了。
其影響力甚至延續到現代。
現代人結婚、辦喪事需要一定的環節,公司開業、個人搬新家、買新車也都要搞一些小環節,這些都屬於“禮”的範疇。
當這些東西深入人們的生活之後,便會產生方方麵麵的影響力,包括對政治、經濟方麵,也會有莫大的影響力,稍微有些變動,都會引起社會震動。
所以,後來的王朝都會有一個“禮部”,且地位往往都特彆崇高。
比如明代資深大臣進入內閣之前,都要先進禮部做禮部尚書熟悉朝廷禮製,然後才能進入內閣成為“閣老”。
在漢朝,因為秦火導致的禮製記載不全,以及今古文雙方的明爭暗鬥,使得一些禮製方麵的問題成為雙方爭論的焦點,能夠在禮製方麵擁有一定的理解和聲望,對於個人地位的提升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所以楊彪就非常直接的選擇了討論禮製問題。
在這個議題之中,所謂三年之喪,指的是服喪期。
一般來說,正常人家、官宦人家有了喪事,子輩會有三年喪期,三年之內要穿破舊的衣服,住在父母墳墓旁邊,吃素,不準有娛樂活動,以此表達哀思。
而放到國家層麵,老皇帝去世、新皇帝即位之後,要不要也搞三年喪期,這是一個很大的議題。
最開始據說是有的,但是後麵考慮到太過於耽誤國事,所以又有了各種放緩的規定,比如讓新皇帝服喪七天意思意思,接著就恢複原樣。
但是所謂三年國喪畢竟是一個明明白白的禮製,自己關起門來怎麼搞是自己的事情,放到公開場合甚至是外交場合,要不要遵守、三年之內搞不搞事情,在春秋戰國和漢代也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這和個問題是一個問題,而當這個問題撞上了卿出聘之禮後,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問題。
春秋戰國時期,新君即位,往往需要遣使外出各邦交國搞外交活動,告訴這些邦交國自己這邊換了老大,新老大是誰誰誰,我們互相之間熟悉熟悉,繼續過往的友好,不要生分之類的。
這對於一國新君來說,是很有意義的。
一直到現代,一個國家的新任領導人上任之後,也會在任期的開始就出國去到重要的邦交國訪問,交代一些事情,這幾乎是慣例。
但是在這個時代,就和孝道禮製扯上了關係。
你老爹死了,你大張旗鼓派人出去告訴彆人你老爹死了,你當了新老大,讓人家和你親善,這是不是有違孝道?是不是不太尊重死人?要不要三年之後再說這種事情?
這就形成了一個關乎孝道和國家顏麵的重要禮製議題。
在這個議題上,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爭論不休,各執己見,今文學派認為三年之喪不可以使卿出聘,而古文學派則認為可以。
放到眼下,楊彪就秉持今文學派的看法。
他引用公羊春秋的意見,反對左氏春秋的看法,表示道:“三年之喪,不得使卿出聘,若出,有違孝道人倫。”
楊彪出招了,袁樹當然要接招。
“按照周禮,諸侯邦交,歲相問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左氏合乎古禮,何難之?”
袁樹的意思就是,按照現今流傳下來的周禮規定,諸侯之間的交往,每年一次的稱為問,每隔幾年一次的稱為聘,新君聘問他國或者他國來聘問稱朝。
這裡頭沒有說過三年之喪不允許諸侯之間互相邦交問候的規矩啊。
楊彪還是搖頭。
“古之賢王以忠孝治天下,三年喪期未出而行事,有違人倫,當為不孝。”
袁樹並不退避。
“左氏雲,繼位者,既葬除喪,喪期當以下葬之日為限,下葬之後,便可除喪,行政事,如若不然,三年不行政事,豈非天下大亂?”
楊彪繼續辯駁。
“文公八年八月,襄王崩,九年春,天子遣毛伯來求金,但是春秋經記載中並未承認這是王命,說明春秋不認可三年之喪可使卿出聘,左氏所言,謬矣!”
袁樹笑了笑。
“春秋之所以不承認這是王命,是因為襄王未正式下葬,隻要沒有正式下葬,就算過了一年,也不能認為出了喪期,宣公十三年夏四月,齊惠公卒,冬,新君便遣使訪問魯國,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楊彪立刻開動大腦全力思索,找尋針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左思右想拚命檢索,也沒有找到應對之策。
袁樹看楊彪漲紅了臉使勁兒思考而不得的樣子,也不慣著他,繼續進攻。
“樹以為,隻要葬禮完成,就算沒有超過年限,也可以派遣使臣外出訪問諸國,古人雲入土為安,下葬之後,死者既安,尋常人無大事,可服喪三年,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主為國操勞,不可有三年喪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