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飯都吃不上,前些日子賣身入宅,做了馬夫的小子,若是在那之前,便有這份人脈,是決然不會落到這般田地的。”
“也就是說,短短一個月不到,就有此等造化麼”
林鎮海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隨即對著隨從一招手,便理了理衣襟,往正廳走去:
“去,取來那一張奴契子。”
“不過陸莊的少東家,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我林宅養出來的,你說了,還未必算。”
林宅,正廳。
季修一路跟隨陸羽穿行,到了這裡。
古樸典雅,裝飾精巧。
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桌,擺放著瓷器與青花玉瓶。
正中的紅木大椅前,筆墨紙硯,堆列整齊,乾淨到連一絲塵埃都沒有。
放在以往。
這裡,可是他一介‘馬夫’,都不配進來的地。
到底境遇與以往不同了。
就在季修心頭感慨的同時。
一側陸羽似乎看穿了他心事,不由爽朗一笑:
“放心,有師兄我在,今天怎麼都給你掙個自由身回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
“要不是之前段師一直敲打叮囑我,叫我不要插手你的事”
他話才說一半,突然被身後一陣窸窣腳步聲打斷,戛然而止。
隨即。
林鎮海領著杜教頭,龍行虎步,已然入內。
叫季修與陸羽,還有那些個火窯管事,聽到動靜,同時回頭。
隻見來人寬肩闊背,腰杆筆直,背著雙手,看似鬆垮,但
這副肆意灑脫的背後,那隱藏在黑衣大袍底下的筋骨皮肉,在季修細致入微的觀察下。
卻是緊緊的繃實在了一處,仿佛整個身子所凝的勁道,都緊成了一股子繩,似火山暴發的前兆!
這一刻,他敢確定。
隻要這位出手,電光火石間
就是勝負手!
“這位,便是林宅的東家,林鎮海。”
“看他的腳步。”
陸羽在耳畔悄聲介紹著:
“力沉如山,分明是骨頭架子壓著筋肉,已然鐵骨大成。”
“這一腳,要是踢在人身,足足破千斤的功力,能活生生將人壓死!”
鐵骨大成!
聽著像是淬煉骨髓。
“這就是段師口中所說的,力關第二步‘淬骨’裡的步驟麼?”
“果真勝我千百倍!”
季修暗自思索,同時不自覺地,繃緊了身。
而那龍行虎步的林鎮海,甫一踏入,便是笑意吟吟:
“少東家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老莊主近來可還好啊?”
隨意的打了聲招呼後,林鎮海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也不開口,隻是上上下下打量著季修。
叫季修眼神閃爍,如坐針氈。
但自古以來,這種時候,沉得住氣的,才是人物。
所以,他屏息凝神,狀似無意,也放鬆了體魄,不再有那種緊迫、局促的生疏感。
叫林鎮海握著椅把的大掌,稍稍捏緊,眼眸訝色,一閃而逝。
“果真有些氣候。”
他點了點頭。
而後揮手一招,取來了一封‘奴契子’,刺啦一聲,便將其撕開!
“從現在開始,季家子,你自由了。”
輕飄飄的話語落下,叫季修不由一愣。
這位林東家,看了他半晌,就
這麼放了他?
事情竟會如此簡單!
聽到這話,他回過神來,心中一喜。
於是剛想起身拜謝。
然而————
下一秒。
林鎮海卻話語再起,音調一提:
“不過,你這一副稟賦,倒是入了我眼,叫我好生歡喜。”
“我林鎮海,早年走南闖北,也算有幾分見識,方才在這奴契子上,看你還算年少,起了惜才之心,這才撕你奴籍,將你鞭笞管事之禍,一筆勾銷。”
“季家子。”
“我膝下男丁稀少,今天屬意於你,願給你個機會。”
“我且問你。”
“你可願拜我門下,做我義子!”
“奉茶水、改名姓、拜乾爹?”
說罷。
一盞茶水,尚帶溫熱。
不知何時
便捧在了季修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