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與季薇在破落漏風的屋舍蝸居時,就跟空氣一樣,任誰見了,都不會多瞅上幾眼。
若不是他成了陸莊門客,哪裡能有今天?
佩刀門客,就已如此。
若是再往上,成了躋身淬骨的陸莊門麵、拳館派主,甚至煉皮有成,也做了一方營生的主子!
這些人,怕是就要虔誠叩首,如見天臨了。
既嘗到了甜頭。
那麼
又怎麼可能,就隻在這裡止步!
而洪江聽到季修的話,俯身而起,表麵哈哈一笑,表示不礙事。
心中卻是另一幅情景,滿是苦澀,如同吃了黃蓮。
執鞭墜鐙、作人肉墊。
莫說對於武夫而言,就算是個普通人,隻要是挺直腰板的,都不願做這為人仆役,阿諛奉承的活計。
但他沒法啊!
當著陸莊諸多門客,眾目睽睽的麵兒,一口唾沫一個釘。
要是說了之後做不到,那就是丟了顏麵。
而這季修
十六歲,悟出‘十步一殺’,入了刀者大門,未來前途一片光明,比之自己,肯定是更好的。
若隻是這樣,倒也罷了。
偏偏
老莊主看他的眼神,那一天,湊得近的,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旁人不曉得。
但洪江眼睜睜的,看著陸乘風支開了嫡子陸羽,還有自己的關門弟子羅霄,就偏偏要大小姐帶著這小子熟悉莊內情景。
打得什麼算盤,明眼人都知道!
一個前途光明的刀法天才,真說穿了,也就那麼回事。
可
要是在這個名頭前,再加上他頂頭上司‘乘龍快婿’的頭銜
洪江覺得。
自己要不卑躬屈膝,下大本錢。
日後這位小爺扶搖直上的時候,該秋後算賬,掃地出門的,估計就是他自個兒了。
關係到了自己的‘錢程’,能不好好表現嘛!
“這馬誰牽不是牽,我來不也一樣。”
“在這安寧縣外的山道廝混時,當年大當家上馬下馬,我這人肉墊子,做了不知多少回,認錯,就要有認錯的態度。”
“之前是我洪江口花花,說錯了話。”
“但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子,說給你當馬夫,在你離開陸莊之前,我就給你當一輩子馬夫!”
洪江一抱拳,提起了刀,麵色肅然,就要在這馬車周遭巡視,凶神惡煞,看著哪個不長眼的扒手,敢於摸過來。
而偌大的動靜
也叫破落小屋裡的小姑娘,悄悄摸摸,探出了半個腦袋,瞅了過來。
季薇裹在紫棉襖裡,因為燒灶弄得灰頭土臉的,才燒開火,正準備做頓豐盛的飯食,等著哥哥回家吃飯。
聽到動靜,這一眼往屋外望去。
便叫她瞅見了
一身黑衣,腰間佩刀,身姿挺拔,發絲飛揚的季修,此時正踏於黃土,推開籬笆。
而看到幾乎改頭換麵,從未穿過如此體麵衣衫的兄長
這一眼,叫季薇直接望得呆了。
“小妹。”
“我來接你,去新家。”
黑衣少年嘴角輕笑,語氣溫和。
他親手一步一步的,牽著季薇的小手,將她拉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火爐,暖烘烘的。
叫季薇局促的捏著衣角,兩隻小腿貼在一起,有些不安。
甚至
還未回過神來。
她看著哥哥忙前忙後,將被褥、棉衣等物放在車上。
最後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一方住了十幾年的黃土屋舍後。
點了點頭,取了掛鞭。
少頃。
鞭炮聲響,去舊迎新。
待到滿地紅豔豔的炮仗碎屑,落滿黃土。
馬車漸漸遠去,徒留一地煙塵。
仿若夢中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