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自己真的可以靜靜呆著的時候,又有一種莫名的發慌,和說不出的迷茫,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是誰,今夕何夕,自己又是否真的存在於這世間。
院子裡有一處小亭子,祝餘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隻要不在室內,保險起見她都帶著那個皮麵具,時間短倒是還好些,久了便會感到有些滯悶,皮子貼著臉,不那麼舒服。
在亭子裡不被日頭曬著,終歸能舒服一點。
自己一個輕飄飄的皮麵具戴久了都這麼不舒服,陸卿那個沉甸甸的金麵具從早上戴起來,到現在都沒有摘掉過,想一想都不知道有多難受。
看起來是榮寵與信任,背地裡卻又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
祝餘想著心事,餘光掃見矮牆頭的花藤搖晃著,那搖晃幅度並不是風吹的樣子。
隨後,一頭盤成螺髻的烏黑秀發出現在了牆頭的花藤縫隙中。
隨後是一個潔白光亮的額頭,兩道眉毛,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那雙眼睛與祝餘皮麵具後的雙眼四目相對,雙方都愣了一下。
牆外一陣慌亂的聲響,牆頭剛剛冒過頭的螺髻不見了,腳步聲漸遠。
祝餘不放心,趕忙起身到陸卿那裡去,他正端坐在屋內,在等符文把盧家二爺帶過來,看到祝餘慌慌張張跑進來,有些疑惑地朝她看過來。
祝餘趕忙把自己方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爬牆頭的事情告訴陸卿,本以為陸卿會感到警惕,沒想到他聽完卻直接輕笑出聲。
“無妨。”他對祝餘擺擺手,示意她在一旁坐下,“一個連你都能夠輕易發現其蹤跡的‘笨賊’,做不成什麼壞事,不必理會。”
這話聽得祝餘心裡怪彆扭的,有一種自己被鄙視了的感覺。
可是偏偏她又沒話說,論耳力和眼力,彆說是陸卿,就算是符文符籙,隨便拉出來一個都甩她幾條街。
所以陸卿因此對那個爬牆頭的人不太在意,似乎也是說得過去的。
沒過多久,符文回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一身小袖圓領襴衫,頭戴儒巾,麵白無須。
此人一副虛弱的模樣,走起路來腳步發飄,緊趕慢趕地跟著符文的步伐,因為太過於著急,兩隻腳絆在一起,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
然而他卻絲毫顧不得狼狽,一邊用手去扶一扶差一點歪掉的儒巾,一邊忙不迭繼續跟上。
符文先一步來到屋門口,衝屋內端坐的陸卿和祝餘抱拳道:“大人,盧記掌家的弟弟帶來了。”
那白衣男子忙不迭來到門口,連門檻都沒敢跨過去就撲通一聲跪在了門外,匍匐在地:“學生盧景行,拜見禦史大人!”
“盧景行,你可知本官今日為何把你叫過來?”陸卿沉聲問。
盧景行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大人喚小民來,是想要清算盧家之前在清水縣欺行霸市的惡行。”
“你倒是個講話磊落的人,看來聖賢書倒也沒有白讀。”
盧景行顫聲道:“若說不知,那學生便是存心欺騙大人。
學生所住房屋,身上所穿鞋襪,這些年來讀的那些書,還有家中諸多親眷,無不是兄長經營酒坊生意賺來的錢來供養著的。
即便學生從未插手過酒坊那邊的事,也無法昧著良心說自己與此事毫無乾係。
隻是兄長失蹤許多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學生與家中親眷雖無性命之虞,卻也遭了難,一夜之間沒了嗅覺,就連味覺也喪失殆儘,更彆說家中酒曲全部變臭,酒坊的生意也無以為繼。
現在便是有心想要替兄長贖罪彌補,也是有心無力。
今日禦史大人派人喚我過來,學生願依照錦國律法,代兄受罰,請大人發落!”
說罷,盧景行一個頭磕在地上,咚的一聲,力道很足,半點不摻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