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
賀三鬥對秦楓，最是奉為神明，容不得彆人褻瀆，聞言立刻眼睛一瞪，不滿道：“不要質疑大人的決定！咱們看不懂，隻是因為咱們的眼界太淺！就像我當年去揚州府，去逛妓院，我當時也沒想到……”
“逛哪裡？”柳小芸頓時瞪起眼睛，伸手掐向賀三鬥的軟肋。
“呃……咳！”賀三鬥神色尷尬，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是這個話既然都說到這兒了，自然不能就此打住，否則這釘子埋得更深，連忙將當年在揚州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他如何故作豪闊，如何在青樓裡一擲千金，如何冒充學子參加科舉，直到後來，圖窮匕見，成為秦大人作為科舉總學政第一戰的馬前卒……
“還可以這樣？”那場故事，的確是堪稱風雲變幻，果然聽得柳小芸這個並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女子，連連橋舌不下。
“那當然了！”賀三鬥見震住了她，不由得微微得意，笑道：“我可也是有功名在身呢！可彆說我不認字了！”
“嘁……”論認字這件事，賀三鬥甚至還不如柳小芸，不過現在他正驕傲著，念在昨晚也算是儘心儘力的份上，柳小芸不去戳破他的牛皮。
兩人笑鬨一陣，在廬陵縣上一家老字號的館子裡吃了午飯，下午的任務還是繼續逛。
大人真是莫測高深！
這樣不出十天半月，小小的廬陵縣，也就逛遍了呀。
到底有什麼深意？
賀三鬥和柳小芸，並肩走在廬陵縣的街上，腳步舒緩，並不急切，因為本就沒有什麼目的，隻是隨意賞玩著周遭的街景，不覺間已經從正午，閒逛到了黃昏時分。
夕陽西下，陽光從西邊斜照過來，溫柔地灑落在這座古老而繁榮的縣城上，為這座古城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幔。
廬陵縣正是吉安府的府衙所在之地，正因如此，先前發生了那場誤會衝突的時候，吉安府知府才會第一時間趕到，不然的話，恐怕那位江西布政司使，還真就秀才遇見兵，要被幾個不入品的衙役給收拾了。
賀三鬥和柳小芸偶爾也說起當日之時，兩人臉上都泛起笑容，仿佛打破了周遭青磚黛瓦的沉穩莊重，也讓兩人更加融入到廬陵縣中。
“小芸，這廬陵縣縣令，也算是個人才了！”賀三鬥現在是見過世麵的，一邊打量著縣城街道，一邊點評道：“雖然比不得京城氣象，跟大人親自打理的淳化縣更是不能相提並論，不過這廬陵縣絲毫也不比南昌府差了！縣令也算是個能人。”
“嗯……”柳小芸點了點頭，笑容溫柔，有些崇拜地望著自己男人，之前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也有嫁給六品大官，還是做正妻的一天，真是際遇無常，全靠秦大人的提攜和成全。
廬陵縣的街道，寬闊整潔，由青石鋪就，兩旁店鋪林立，招牌各式各樣，有的以雕花木匾彰顯雅致，有的則以鮮豔布幡招攬顧客，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街道上，車水馬龍，時常有裝載貨物的馬車緩緩行進，也有急於傳遞消息的驛卒騎著快馬穿梭其間，馬蹄聲清脆響亮，為這繁華景象添上幾分生動。
沿街叫賣的小販，那就更多了，聲音此起彼伏，為這座古城增添了無數人間煙火的生氣。
“嘿，聽說了麼，撫州府那邊，已經開始賑災了！”
“唉……終於賑災了，我可是聽說，拖了好久……那千金陂好端端地，不知多少年了，怎麼還會決堤……”
“說起來，撫河在咱們廬陵縣，也有個支流吧，前陣子暴雨，會不會也出事？”
“放心吧，那應該不會！”
“哎，今年你家的莊稼怎麼樣，眼瞅著就快收成了吧，一畝地能打個五石麼？”
“五石？不敢想不敢想！能有個四石也就不錯了！這都全靠了秦大人的灌溉新法，否則彆說四石，三石都是做夢啊……”
聽到秦大人三個字，賀三鬥的耳朵一動，頓時就留了心，更加放慢腳步，跟柳小芸在一個賣工藝品的攤子上滯留不去，隨意擺弄著幾件陶瓷或是繡品，同時豎起耳朵，聽那些同樣閒逛的老百姓，嘴裡議論些什麼。
“那可不是！秦大人真是神農轉世！一開始我還不信那些東西，竟然能讓糧食增加這麼多產量，現在算是服啦！”
“不服不行呀！我這也是祖祖輩輩種地，誰知還不如秦大人的三言兩語……”
“能者無所不能！這水稻灌溉新法，對人家秦大人來說，隻是隨手搞出來的東西！我可聽說，秦大人在應天府淳化縣，辦的那個縣學，那才叫厲害呢，把一個十歲的孩子，硬是給教成了狀元之才！”
“盛世有名臣！現在大明有秦大人這樣的好官，咱們老百姓的日子，可就有指望嘍！”
“人家秦大人可不隻是辦一個縣學而已！早在兩年前，就在咱們這兒也收學生，入學堂，說不定下次科舉，狀元可就出在咱們廬陵縣了！”
“啊？有這事兒？”
“咳，你還沒孩子，你不知道……收了不少啊……”
聽了一陣子，那些人漸漸遠去，賀三鬥皺皺眉頭，也並沒有跟上去。
這樣的議論聲，在廬陵縣到處都是，飽含著對秦大人的溢美之情，賀三鬥雖然聽著很順耳，但同樣知道，這些老百姓認知當中的“秦大人”，其實並不是他們的大人，而是一個冒充大人之名，說是要辦學堂的假貨，叫王大器。
不過，這裡麵的花樣……
賀三鬥伸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連秦楓都暫時無法理順的事情，他當然絞儘腦汁也是枉然。
“咦，好香！”
柳小芸忽然發出喜悅的聲音，目光轉向一個方位。
賀三鬥循聲望去，見不遠處有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一堆攤販中間，跟身邊那些扯嗓子叫賣的男女形成鮮明對比，可憐巴巴地不敢開口，但手裡一大捧五彩斑斕的鮮花，卻也格外惹眼。
濃烈馥鬱的花香，就是從那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