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安拿出趙川績給他的折子,打開一看,看見簽發這折子的署名處赫然寫著三個字。
“宋洗渠。”
他緩緩念出這個名字,眼神看向楚牧野。
楚牧野微微一笑,道:“你可知一個八品的勳階,又為何能夠勞動蘇南府同知趙川績親自前來為你唱名?
你可知一個八品的勳階折子,為何還要督察院地字的獬豸使騎著流火馬,腰佩歸覲長刀,親自來送?
你可知簽下這折子的人物,究竟是誰?”
陳執安略微沉默幾息時間,道:“宋洗渠,乃是當朝宰相大人。”
“並非隻是宰相大人,宋洗渠乃是當朝太師,當朝中極殿大學士,內閣之首,督察院右都禦史,是真正宰執天下的人物!”
楚牧野語氣低沉,注視著陳執安:“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何你這個八品澈衣郎更特殊一些了?”
陳執安仍然沉默。
一旁的江太平有些好奇的看著陳執安,對於陳執安的沉默好像有些不理解。
換做旁人,此時此刻應該是與有榮焉,應該是受寵若驚。
可偏偏陳執安神色如常,低下頭去,臉上又露出些思索的表情來,不知在想什麼。
過去了五六息時間,陳執安卻忽然抬頭,道:“楚伯伯,宋相與你……想讓我做什麼?”
楚牧野微微一愣。
江太平也有些愕然,旋即臉上露出一絲饒有興趣的笑容來。
這陳執安,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宋相賜下玉璧,尋常人自然應當感激涕零,銜草結環報答,可偏偏陳執安竟然還要詢問一番。
楚牧野也思索了一陣,這才站起身來,他走到院中,指了指天上的雲朵。
“你看,天上雲霧虛無縹緲,我大虞八萬萬百姓無法觸及這些雲霧,隻能仰頭俯視。
懸天京同樣如此,這座宏偉的巨城看似坐落在中極州,人人都可去得,可實際上懸天京之所以叫懸天京,是因為對於大虞絕大多數人來說,京城虛無縹緲,便如天上的雲霧,隻能夠仰頭俯視。
懸天京乃是世家門閥的懸天京,並非天下虞人的懸天京。”
他話語至此,又停息幾秒,轉過身來神色肅然:“若換做以前,我大虞倒也不急於革新。
隻是現在,老朽的大息已經分崩離析,天下霸主大乾正虎視眈眈,等他吞並了東麵的有桑十二小國,必然會揮師滅楚國、大虞!
這天下看似歌舞升平,可我大虞實際上已經危如累卵,若不革新強國,至多五十年,這天下便是大乾的天下了。
虞人都會成為乾人的奴隸,都會成為大乾玄門的養料……陳執安,身為大虞人士,何不配刀直上,為官報國!”
江太平眼神灼灼,似乎被楚牧野這番話打動。
可陳執安卻依然死氣沉沉,
報國?報什麼國?我才剛來兩年,就又要變成牛馬走狗了?
陳執安心中腹誹,臉上卻露出笑容來,道:“楚伯伯,我這樣的人物,大虞沒有一千萬隻怕也有八百萬,救國一事,還需要朝堂上的大人們籌謀,我就不湊熱鬨了。”
“果然受了陳水君的影響。”楚牧野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卻笑容依舊,道:“大到哺育萬民的黃龍河,小到擋住勁風的雜草,隻要有用便是報國……你倒也不用有許多負擔。”
“陳執安,你根骨不俗,天賦非凡,往後前途無量,自有大成就在等著你。
隻是……當今天下修行資源、功法都是有限的,絕大多數都被世家、門閥、玄門把持,你如今修煉了二品玄功,自然能修到璞玉境界。
可有朝一日你到了璞玉境界,還要破入先天,那時你就需要海量的丹藥,需要一縷先天之炁,還需要一品玄功。”
“等你好不容易踏入先天,執掌先天威能,無論走到哪裡都可為達官貴人座上之賓,那時你便會見到些許【道真】,你會意圖探索【道真】,又想要更進一步。
到了那時,你便需要天功、神通,需要道真之果,需要神相天圖!
陳執安,修行一途坎坷艱辛,卻又妙不可言,與其將自己賣給世家門閥,將自己賣給玄門,還不如為這天下百姓做一些好事,這也算是報國了。”
楚牧野循循善誘。
陳執安聽到丹藥、天功、神通、先天之炁、道真之果,果然來了些興趣。
楚牧野再接再厲,笑道:“我聽說今日李伯都去見了你,想來是不希望你去懸天京的。
原因還在於九月份那一場婚約,怕你弄出些亂子來,你如果不去懸天京,如果不握住能夠鞭斥世家門閥的權力與鞭子,你又如何治得了李家、司家?”
陳執安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就算楚伯伯今日不說,我本來也是要去懸天京的。”
“你去送死?”楚牧野像極了一個又是人墮落的魔頭,繼續說道:“你既沒有權利,修為尚且孱弱,就算去了懸天京,隻怕也要夾著尾巴做人,你敢向齊天衝出刀,隻怕不是夾著尾巴做人的氣性。”
陳執安仍然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
“倒也不急。”楚牧野又說道:“等你來了懸天京,見到了懸天京中的氣象,感知到了懸天京中吞人性命的洪流,等到你被那些氣象、洪流嚇到,你自然能夠做出決定。
到時候……宋相與我來做你的靠山,既撫平你心中的沉屙,也為大虞做一點點事。”
陳執安正要說話。
忽然間天色突變,三人抬頭看去,楚牧野神色猛然變得激動起來。
他神色通紅,抬頭看天。
就坐在陳執安身旁的江太平深吸了一口氣。
“道下第九碑……天下又有了一位能夠在道下第九碑上刻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