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玉璽每在你身上多一日,寧德海覬覦的心思就多一分,這個燙手山芋不好拿啊。”
話題轉變得未免太生硬,裴載眉頭皺了皺,不知少女又在賣什麼關子,
“那公主以為應當如何?”
借著醉酒遮掩,祝小枝說話也變得口無遮攔起來,
“既然我阿爹要當皇帝的事情已經是鐵板釘釘,玉璽早一點還是晚幾天給他,又有什麼分彆?比起合規,讓天下人安心,難道不是更重要?”
“女子隻應知閨中事,公主還是不要對朝堂政務有染指之心。”
切,要不是擔心他一個小官慘死在大佬們的鉤心鬥角中,她才不會管對方——青史中未曾留名的炮灰,為何非要飛蛾撲火一般迎向必死宿命呢?
“你們這幫大男子,也沒見將天下萬民治理得有多好。單說一個範陽,糧倉顆粟無收,若逢大旱,有多少人會餓死在路邊?恐怕萬數也不足計。”
“況且,剛才的話裴大人敢同天後或長樂公主說麼?”
裴載默然。一時之間,透過車簾傳來的少女嗓音威儀如其長輩,竟初見政客般的淩厲。
月光照在靜謐的小道上,隻在少年的白馬與少女的馬車邊緣勾勒出淺淺光影,來路與前路皆隱於昏暗,似乎有巨獸蟄伏。
出於對他救命之恩的回報,祝小枝還是好心提點道,
“裴大人小小年紀卻位高權重,赤膽忠心是好,切莫急功近利。”
畢竟對方於她沒有好感度,她也無法預知對方將在何年何月遭遇危機。如此天賦異稟的奇才,還是不要隨正史發展,過早夭折、寂寂無名為好。
明哲保身,未嘗不是一種活法。
“同樣的話,公主也要記得。”
裴載覷了眼持韁的車夫,後者會意,慌忙把頭低下假作未聽,
“想與寧德海作對的人不計其數,不缺公主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女子亦然。”
“再說吧,我可不隻是想與他作對啊。”
祝小枝原本閒適地靠在軟墊上,但望著家人們生命的倒計時,神色便凝重下來。
楚哀帝祝玄禮,死於十年後寧德海自範陽起兵後席卷全國的叛亂,這是正史的記載。在此之前,有八年後昭陽公主的弑父未遂,五年後胞弟趙王的離奇死亡。
為什麼僅僅是她的到來,就將父親的死期提前了五年,與胞弟幾乎同時期?
這究竟與寧德海的叛心日益膨脹有關,還是其他勢力有所介入,亦或她注定走上弑父的道路?
祝家人其樂融融,父女親昵,她實在想不通原身究竟為何全不顧往日情誼。難道權力的滋味當真會使人有所改變?
那她到底應該追名逐利,以便手握權力在要緊關頭拯救家人,還是應該順其自然,等那一天真正來臨再去嘗試愚弄命運?
她滿懷心事與裴載在街口告彆,並沒想過要回頭。後者卻藏在榕樹倒影下,看著少女一步一步,小鴨子似的蹣跚邁進屋中。
這樣柔軟的少女,能成長為天後和長樂公主一般的鐵腕政客嗎?
答案需在未來慢慢揭曉。但現在,聽聞高將軍將於兩日後抵達,去長安的隊伍預計第三日清晨起程後,祝小枝便將消息告知宋筠。
一場密謀,就此在少女們鮮花般豔麗的裙裾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