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我逗你呢。”譚懷柯說道,“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就算我是驢,我那戰死的郎君是磨,這趟磨且有的拉呢。”
“後頭還要拉磨?”
“自然。”譚懷柯一邊整理自己現有的地契、房契和銀兩,一邊分析給她聽,“你還記得成婚那日門口那位曹娘子說的話麼?那位曹娘子心善,她把話當眾說穿了,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申屠府到底是要臉麵的人家,不會想為我這麼個寡婦落人口實。
“而且郎君身故,對他們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軍功這條路斷了,要想維護自身的士族地位,申屠家就必須另謀出路,所以他們才會在皇商新令一事上動念頭,這是他們眼下最重要的翻身機會了。
“譚家到底是河西四郡的大商戶,至少我麵上還是譚家的女兒,他們不會自斷臂膀。雖然我那父兄都是靠不住的,暫且借他們名頭一用也無妨,之後最好還是由我自己來接這個攤子……總之,申屠家還得由著我拉磨,絕不會對我不利的。”
她所說的話沛兒大多聽不明白,但有一點是很清楚了——自家小娘子是個有主意有本事的,申屠家這會兒奈何不了她。
“小娘子有成算就好。”沛兒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聽著敲磬了,我去領餐食來。”
“記得喚我大娘子。”譚懷柯提醒,“你這改口怎麼總改不過來。”
按理說成婚後當獨立門戶,可她進門就沒有活著的郎君,中饋又給老夫人掌著,自是分不了家。家裡的女君還是老夫人,沛兒叫不得她女君,又見不著男主人,便還是習慣照著未出閣時叫她小娘子。
不過譚懷柯希望沛兒儘快適應,連帶著府中其他人也都適應,因為她需要鞏固自己在申屠家的地位。就算再怎麼不受重視,她也是申屠衡的遺孀,該有一席之地的女主人。
沛兒離開後,譚懷柯靜下心來琢磨。
關外遇襲距今不過月餘,可她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都變得模糊了,久到她已習慣了這個新的身份,像是成為了一個嶄新的人。
她不再任性妄為,也無人可以撒嬌捉弄,見過天地寬廣卻被困於鬥室,要麵對的每一個人,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必須謹小慎微。
要做的事很多,父兄的深仇,公主的遺願,還有曾經那個自己的誌向,她都沒有忘記。
眼下安身立命最首要的,等有了餘力,要想法子從譚禮手中把自己的賣身契贖回來。這件事的風險很大,不急於一時,但牽連頗深,必須做得不露痕跡。
那塊小小的木簡是賦予她雙重身份的枷鎖,也是她證明自己真實來曆的憑據,無論如何,她終歸需要一個自由身,不能受製於人。
等手頭寬裕些了,公主給自己的藍寶石珠串要先贖回來,這樣自己才能找到陌赫大王子,為父兄報仇才有希望。
而那場和親……
和親之事要如何收場?為何所有端倪都被隱藏?陌赫與大宣同時選擇了沉默?
吃過晚飯,譚懷柯還沉浸在這些疑惑中,直到夜幕降臨。
已是就寢的時辰,沛兒也去睡了,寂靜的院落內,突然響起飄忽不定的鈴鐺聲響。
鈴鈴鈴。
鈴鈴鈴。
那聲音細小卻悠揚,從黑暗裡慢慢逼近,如同地獄中的魂靈遊蕩而來,帶著不甘,帶著怨氣,停在了她的窗邊。
鈴,鈴,鈴。
本就心煩意亂的譚懷柯拉開窗怒斥:“申屠灼,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