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煙火會正式開始,河邊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在第一聲煙火炸開時隱約映出了窗邊兩人的背影。
隔著一道窗,在眾人的目光下,他絲毫不畏懼的將她擁在懷中,像是第一次吃糖的男人。
孟嬋音眨著眼看他身後綻放的煙火。
燦爛的煙火美在一瞬間,也綻放得震耳欲聾。
她想,這場煙花是她這些年見過最難看的。
煙火持續了很久,河岸邊蔓延著一股火石味,看煙火的人也陸陸續續地散開了。
春心想著小姐與婁公子許是相會完了,欲去詢問,誰料出門看見從裡麵出來的,不是婁公子與小姐,而是長公子。
青年沒說什麼,目光淡漠地掃過她,抱著懷中沉睡的少女往外走去。
春心呆看片刻很快回過神,壓下心中的疑惑,連忙跟上去。
喬兒剛與友人分開,走至馬車停放的地方,還沒上轎子便看見息府的人迎來。
下人如是道:“喬姑娘,嬋姑娘剛才在路上遇見了長公子,已經現行一步與長公子回去了,特地吩咐奴前來告知喬姑娘不用等她了。”
聞此言,喬兒心中雖疑惑,卻因本就回來得晚,覺得孟嬋音待不住提前坐其他的馬車回去也正常。
喬兒沒有多想,點頭上了馬車打算也打道回府。
月色朦朧地掛在枝頭上,隱有下墜之意。
息扶藐隻將人抱至門口,低聲喚醒懷中的少女:“到了。”
孟嬋音困倦地睜開眼,在春心的攙扶下勉強站穩身子,鼻音很重的對他俯身:“多謝阿兄送我回來。”
息扶藐頷首,低聲囑咐了幾句尋常的話,遂帶著人離去。
待到長公子徹底消失在月下,孟嬋音沉默地轉身進院子。
春心發覺姑娘安靜得古怪,小心問:“姑娘,怎麼是長公子,不應該是婁公子嗎?”
孟嬋音垂落眼簾無力地‘嗯’了聲,“子胥哥哥臨時有事,在路上遇見阿兄,便托付阿兄過來告訴我一聲,我剛好在裡麵等睡著了。”
她柔聲地解釋給春心,哪怕現在腿還軟著,唇上的麻意好歹褪去了。
“原來如此。”春心不疑有他。
姑娘一向不喜歡被人近身服侍,春心將姑娘扶進屋後打著哈欠離開了。
孟嬋音洗漱後側身躺在榻上,抱緊雙臂,迷茫地看著上方發怔。
一麵想著,他真的能看著她與彆人成親嗎?
一麵又想,她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為了這段姻緣,她苦心經營多年,可如今卻得到這樣的結果真的甘心放棄嗎?
這夜孟嬋音睡得極其不安穩。
翌日。
春心神色急急地從外麵出來。
“姑娘,不好了,婁夫人來了。”
孟嬋音用膳的手一頓,抬起頭看向春心。
春心看著姑娘眼眶一紅,著急道:“姑娘,婁夫人是來向夫人退婚的。”
昨夜婁公子遲遲沒來,姑娘擔心婁公子出了意外,一早便讓她去問,孰料剛出門便看見婁夫人來了。
還是來退婚的。
退婚……
孟嬋音有些頭暈,瓷勺從手中脫落,砸得四分五裂。
春心見她神色不好,上前來攙扶她:“姑娘,沒事罷,先進去休息一會子,許是聽錯了,奴婢再去打聽一下。”
“不用,春心,我先出去一趟。”孟嬋音眼眶微紅地望著遠方。
她要婁子胥給她退婚的理由,也告訴她,昨夜息扶藐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她前世今生都想嫁的人,不可能這樣對她。
孟嬋音抿緊顫抖的唇,推開春心的手,提著裙擺頭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她親自找婁子胥了,在婁府外麵等了許久,可並未等到人。
孟嬋音心中的期盼徹底涼下,沒有在婁府糾纏,神色恍惚地回到息府。
春心焦急地拉住她左右看,確定無礙後才鬆口氣:“姑娘你剛跑出去,可嚇壞奴婢了。”
孟嬋音渾身冰涼地坐著,渙散的目光緩緩回籠,愧疚垂頭壓住哭腔:“春心,對不起。”
春心憐惜地抱住她,搖頭道:“姑娘先彆難過,快些去換身衣裙,大夫人剛才派人來請你過去,不知道是不是說你與婁公子的事。”
孟嬋音眨去眼眶濕潤,心中閃過黯然。
不出所料,去時大夫人先是與她說了很多寬慰的話,然後提及了婁府退親之事。
大夫人說:“嬋娘,雖婁府公子與你無緣分,可你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斷然不會放任你不管,年後的出閣依舊照常,我會讓你兄長為你另外尋一門好親事的。”
這話是恩賜,隻要是懂得感恩的姑娘都會感恩厚德的應下,即便是心中再難過,也不能露出來,因為她本就隻是孤女,是被人憐憫才能留下,再哭再鬨會令人生厭的。
孟嬋音低垂長睫,聽見自己如往常般輕聲說:“多謝夫人。”
大夫人單手撐著頭,身邊的嬤嬤捏著她的肩,一派疲倦地揮手:“回去吧。”
孟嬋音從小木杌上起身福禮,腳下虛浮的往外走。
她剛出園子,本是想要回去,恰巧撞見相伴而來給大夫人請安的息蘭。
息蘭甫一見她便道:“嬋姐姐,你等等我,一會兒我們就出來。”
說完她也不等回應,行如風得往裡麵跑去,息柔與喬兒等姑娘看她一眼,安慰了幾聲緊隨其後。
孟嬋音靠在門口,安靜地等她們出來。
待息蘭出來後她才知道,原是因為息蘭見她一臉懶懨,知道她是因婁府退親之事而傷心,想著帶她散心。
孟嬋音雖此時心倦,但息蘭是好意,她還是與她們一道待了會兒,最後是喬兒察覺她此時需要獨處,開口與息蘭隱晦地提了提。
息蘭見狀才反應過來,沒再強行拉著她一臉關心地讓她回去好生休息。
孟嬋音不知道今日自己是如何度過來的,一回去,合衣臥在書案旁的小圓金陵楠木玉簟軟榻上,渾渾噩噩地想著。
婚事沒有了。
婁子胥的誓言猶在耳畔。
他說除了她誰也不會娶,誰也不會將他們分開,這些話他從小說到大。
其實她全都聽在耳裡,記在心裡,所以前世婚船被掀翻時,她心中想的便是他,遺憾的也是他。
隻是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誠然,裡麵許是有息扶藐的一筆濃墨,可他與旁人在煙火宴遊玩,今日退婚的無動於衷卻不能被人設計。
“真的……”孟嬋音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唇角勾起淺笑,“太傻了。”
分不清是在笑自己,還覺得那些話可笑。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素白的寢袍鬆鬆地垂下,如同尋不到方向般往前走。
桌子上的那壇女兒紅被她打開了,陳年的酒香蔓延在屋內,單是聞見就會容易使人醉熏。
她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抱著酒壺趴在桌在。
那些酒灑在周圍,打濕裙擺,也將她的眼眶熏得通紅。
多年的夢,死前都惦念的人,以為與他隻是單純的有緣無分,可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
……
息蘭從大夫人那邊請安過來,原是要去碎玉院找嬋姐姐,可想到娘對自己說的話,咬咬牙,轉而去了兄長的院中。
兄長早已經醒來,在院中晨練。
息蘭耐心地等著兄長。
終於等完兄長換了身衣裳,又用完飯,眼看著要書房去處理正事。
息蘭亦步亦趨地跟著,猶豫許久見阿兄沒有問,便主動喚道:“哥。”
“嗯?”息扶藐跨進書房,坐在書案前,淡淡地乜斜她一眼。
息蘭跪坐在墊上,乖巧地說:“哥,今天我去請安,娘讓我去安慰嬋姐姐,可我哪裡說得來這種話。”
她說著偷偷窺視兄長的神色。
青年連眉心都未曾動過,隨意地翻看賬本,清雋的輪廓似被月光洗過冷硬。
“何事?”
息蘭趕緊道:“還不是婁府,覺得嬋姐姐配不上子胥表兄,然後婁夫人親自來退婚,還將當時訂婚時的信物還回來了。”
她語氣中有些埋怨,在她看來,孟嬋音雖然不是息府的姑娘,但以後也是以息府姑娘的名頭嫁過去,這樣迫不及待要退婚,實在令人不齒。
“婁子胥呢?”
青年的嗓音平穩無起伏,一貫的冷淡,饒是對待最寵愛的妹妹也沒有多少溫情。
息蘭本就高懸的心越發沒有把握,噘嘴道:“還能怎麼辦,婁夫人都鬨成這樣了,他自然不會違背婁夫人。”
以前她還甚是看好婁子胥,覺得讀書人最是重情重義,他又那樣愛慕嬋姐姐,必定會對抗世俗也要娶她。
誰知道今日退婚他都沒有出現,完全沒有擔當。
息蘭越想越不悅,“息府的婚事不能由著婁府嫌棄,可娘又不能強行挽留,同意退婚後嬋姐姐指定難過,現在娘又讓我去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