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確認了這位來曆不明的聖主夫人的確不會武功,他心中一件大事達成,語氣也比先前平靜了不少。“您與她並不相像。”
這是一句實話。
若說溫小白是經霜更純、遇雪尤清,那麼師青若便是明光璀璨、瀲灩無匹。
兩人之間彆說有何相似之處,簡直可以說是南轅北轍的分彆。
正因如此,任鬼神怎麼也想不通,七爺到底為何會將她誤認成為溫小白,堅持要為她正名,甚至一改先前的蒙昧狀態。
若忽略掉他的一些行為,簡直已像是個正常人。
這對於有些人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
對他來說……也不是。
他迎著那道泛著淚光的視線,說道:“還請夫人不必在此事上多慮。七爺若能因夫人之故恢複神誌,也決計不會再念舊情。雖說這十餘年間念念不忘,但也不過是當年走火入魔所致罷了。”
“如今夫人才是七爺即將迎娶的聖主夫人,七爺也未必真是將您認作了他人……”
“罷了。”師青若輕歎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你現下說什麼都還為時尚早,往後如何,便先隨緣吧。”
……隨緣嗎?
在這一團渾水的汴京城內,聽天由命,便是最大的問題了。
不過這句評價,卻並未從任鬼神的口中說出。
他隻躬身回道:“夫人所言甚是。”
從師青若蹙起的眉頭間,他不難確信,自己方才說出的那一番話,已足夠在對方的心中埋下一根刺。
至於這根刺到底會造成什麼後果,他背後自有高人指點,絕不會令其失控的。
他更是樂於見到,在挑選護衛之時,師青若本還意欲仔細遴選自己的親信,卻因先前獲知的消息顯得神色懨懨,隻隨手指了兩人,便回了那待嫁所住的小樓。
而這兩人,若是他未曾看錯的話,應當是雷總堂主塞入迷天盟的眼線。
換句話說,這是他的“自己人”。
師青若再是來曆不明,也將自己所處的囚牢又多安放了兩個看守,那又何足為懼!
……
然而當門關上——
“他以為我聽不出來嗎?”師青若一拂衣袖坐在了桌邊,冷聲叱道。
“我問他關七是如何瘋的,他同我說那一堆溫小白如何如何。又說關七因她離開而走火入魔,又說他十餘年間對人念念不忘……”
真是好一個任鬼神。
若她當真是被關七無意認錯劫掠來此,又因關七的高手名號所折服,因而選擇留下,怕是會因任鬼神的一番話輾轉反側。
氣性再大些,更有可能直接一走了之。
關七會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讓那瘋癲之症多出了一道約束的枷鎖,成功找回失落已久的神誌不好說。但她要是走了,局麵卻隻有可能會往最壞的一麵發展。
若是任鬼神這位迷天盟四聖主還是關七的忠臣,他可以說起那場讓兩位高手“隕落”的交戰,卻唯獨不該——
不該在這風口浪尖再提起溫小白!
哪怕關七先前已隱約透露出,他是將師青若當成了什麼其他的人看待。
“他分明另有所圖。”
“不錯,他希望關七繼續瘋下去,怕這個天下第一能夠恢複理智。”在房中的另一人答道。
那是先前被師青若挑選出來的護衛中的其中一人,被她以麵善為由調在了內堂守衛,而另一人則守在門外。
已經走遠、更有可能已去向人覆命的任鬼神便注定看不到,那個先前還低眉順目的侍從,頂著一張普通到過目即忘的臉,眼睛裡已亮起了狡黠之色,讓整張臉的氣質改換了個徹底。
很顯然,在這張對迷天盟來說熟悉的麵容下,早已換了一個人。
“小蝙蝠……”師青若喚道。
司空摘星頓時跳腳:“你不要這麼稱呼我。”
師青若笑了:“我又不懂你那神偷的武功,隻知道我頭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便倒掛在那屋簷下頭,朝著這邊的院子窺探,不像個蝙蝠像什麼。”
“我問你姓甚名誰,你又不肯告訴我,除了用個彆稱也沒什麼可叫的。難道還要叫你易容高手不成?”
司空摘星沒話說了。
但又或許,他此刻的沉默還因為其他的理由。
坐在桌邊的女子托腮回首,將半邊臉龐浸在屋中的燭光之下,卻並未被光影模糊掉麵容,反像是攥取了這一室流光,儘數鋪落在那姝麗的錦緞之上。
入眼滿是溢彩華光。
而他越是想不通她的來曆她的動機,也就越是覺得,在這匹錦緞之上有著當世獨一無二的紋樣。
司空摘星無聲地哀歎了一聲。
陸小鳳是個江湖浪子,卻未必真懂感情,也更不明白他的想法。
要知道,他這個神偷要偷什麼東西,從沒有必要跟陸小鳳提前預告,除非……那是一件對他來說必須放在心上的至寶。
而他需要用另一種方式,得到旁人的幫助。
他過了有一瞬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已聽到了任鬼神所說的話,如此算計之下,你還是要做這迷天盟的聖主夫人嗎?”
師青若眨了眨眼,那毫無猶豫的答案,讓司空摘星險些懷疑,自己是問出了個太過愚笨的問題。“為什麼不呢?關七對我很好,這就足夠了。”
“可……”
“小蝙蝠,你幫我做一件事好嗎?”她柔聲發問,將司空摘星本還要說的話,都儘數堵在了喉嚨口。
他想說這汴京城裡的局麵,就算是關七對她夠好,也無法讓她擺脫所有的危險。
他還想說,他才不叫什麼小蝙蝠,畢竟這又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號。
又或許他更應該做的是轉身離去,切莫像關七一樣,不知道被什麼驅使,跌進這個如夢似幻的陷阱裡。
但在屋中響起的回答,有且僅有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