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溥於是屏退了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帶林海來到他的書房。
雙方分賓主坐定之後,張溥問道:“不知登萬兄有何教誨?晚生洗耳恭聽。”
林海反問道:“你為何要驅逐顧秉謙?”
張溥愣了一下,旋即回道:“自然是為了天下公義。”
林海笑著吹了吹手中茶碗裡漂浮的茶葉,慢悠悠地回了一句:“真是為了天下公義?抑或是為了個人名望?”
張溥沒料到他問的這麼直白,當即變色道:“登萬兄,你這是在懷疑張某的為人麼?”
林海笑道:“不是懷疑,我非常肯定,你做這事就是為的個人名望。”
張溥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林將軍既如此說,那在下就隻能送客了,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激動什麼?這裡又沒有旁人,你我今日說過的話誰也沒法求證……”
林海仍然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西銘兄,我不怕告訴你,我當初毀生祠就是為的個人名望。這有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生而為人若不能揚名立萬,豈非枉負了天生八尺軀?”
張溥正氣凜然道:“晚生隻知立功、立言、立德,不知什麼揚名立萬!”
“果真如此?那我們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林海說著起身作勢要走,“可惜啊,本想送你潑天的名望,卻奈何你不要……那我就隻能另尋他人了,吳門楊維鬥、金壇周介生,也不知誰能交上如此好運?”
林海說的這兩人和婁東二張一樣,也是應社魁首。楊維鬥就是蘇州府長洲縣的楊廷樞,周介生則是鎮江府金壇縣的周鐘。
應社在天啟七年發展的非常快,如今已有六、七百人。林海此來專門了解過,應社當前人氣最高的就是這四位,其中楊廷樞的個人名望還在婁東二張之上。
因為楊廷樞不僅也參與了驅逐顧秉謙,而且他還在天啟六年大力營救周順昌,坊間傳說他就是蘇州民變的幕後策劃人。
天啟七年,這位頭鐵不怕死的應社魁首,又上疏要求撤銷魏忠賢配享文廟,差點沒把命搭了進去。
楊廷樞這兩件事可都是天啟皇帝還在時乾的,相比之下,二張領導的驅顧運動則是在新帝登基之後,論勇氣是沒法和前者相比的。
至於金壇縣的周鐘,此人之所以名望高,是因為他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選政名家,也就是選編時文的著名編輯。
時文就是科舉要考的八股文,後來複社的一項重要活動就是選刻時文。說白了,周鐘就類似於後世的真題名師,是所有考生心目中的大神級人物。
應社之所以在天啟七年急速膨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周鐘把他所領導的匡社給並了進來,匡社的規模遠比之前的應社要大,兩者合並之後應社又稱廣應社。
但這位周鐘有一個致命的黑點,他大伯叫周應秋,天啟末年的吏部尚書,名列閹黨十狗。
周鐘向來都和東林一係的士子走得更近,他之所以要把規模更大的匡社並入應社,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減輕身上的家族包袱。
在另一個時空中,周鐘在崇禎上吊後投降了李自成,並為其起草了登極詔書。後來閹黨餘孽阮大铖就抓住這點炮製“順案”,以報複東林黨人讓他在崇禎朝背負“逆案”。
至於楊廷樞,他在明亡後矢誌抗清,被捕後拒不投降,題血書慷慨赴死,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氣血和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