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興五年的這個秋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位於北方的斐潛和曹操,都不約而同的針對胡人開始作戰。或許是機緣巧合,或許是早有打算,但是在這一年的秋天,整個北方大漠的遊牧民族確實都被攪動了起來,就像是黑夜裡麵被點燃了一個篝火,引得飛蛾往火焰當中飛撲。
這種天氣,是不好打仗的。
雖然說雨已經不像是之前那麼大,甚至有一些地方的雨已經散去,也不是說完全不能打,但是要衡量一下得失。下雨天,有地利優勢的曹軍如果出擊,那麼就必然要淋雨,而在漢代當下,並沒有什麼感冒藥,烘乾機等等的東西,即便是得勝了,很有可能一場風寒也將將領兵卒都帶走了……
讓雨替自己打擊丁零人,給丁零人製造麻煩,難道不香麼?
所以在薊縣之中的曹軍,基本上會等到雨過天晴再出擊,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
丁零人也清楚這一點。
一方是持續的消耗,另外一方是安逸等候,繼續在薊縣之下打,怎麼算都不劃算了。見好就收的心理再一次占據了上風,丁零人分批次,全軍屁股一轉,往北撤離。
而就在這個時候,夏侯淵趕在丁零人的前鋒撤離出幽州之前,堵住了丁零人的去路,搶到了居庸關。
夏侯淵占據居庸關,並沒有費多少的功夫,因為丁零人也沒有想到說會有漢人從邊路上殺出來,然後一路狂奔到了這裡,所以在居庸關布置的人馬也不多。
居庸關年久失休,再加上當年公孫瓚和劉虞之間的紛爭,導致當下的居庸關殘破,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普通人口了,但是雄關依舊是雄關,即便是殘破不堪,也有一股英雄氣在。
待夏侯淵將關隘占領下來,剛剛布置了防禦,丁零人的後續人馬便是到了。
雨,難得的停了下來,就像是烏雲哭夠了第一場,然後在醞釀第二場。
戰鼓聲聲雷動,號角聲聲長鳴,丁零人朝著關隘上衝殺而來。
雨停了,弓箭多少就能派上一些用場。
雖然說潮濕的空氣會導致弓弦和箭翎受潮,射程和威力下降,但是總比什麼都不能用好一些。夏侯淵帶領的是騎兵,但是暫時下馬上牆轉職成為弓箭手,大體上也沒有什麼難度。
因為斐潛對於整個大漢軍備的拉升效應,以至於曹操現在對於軍備的要求,也比曆史上要高了很多。尤其是在弓箭上,因為假想敵都是斐潛麾下的兵卒,而斐潛麾下的兵卒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就是皮厚,呃,甲厚,弓箭的破甲能力就成為了曹軍製式弓箭首先被提升的項目。
還有各種防護,其中也有包括防潮的標準,一切都在向驃騎看齊。
以前是不知道要怎麼做,因此沒做不丟人,但是知道什麼更好還不去做,那就是蠢人了。
夏侯淵也不可能因為說要對付丁零人,就特意去換什麼普通箭矢,然後遊戲鼠標點一點,一根狼牙箭矢換成兩根普通箭矢……
所以雖然說夏侯淵手下這些新轉職的弓箭手,射箭的頻率不能像是專職弓箭手一樣,如同鋪天蓋地的那種箭雨打擊,但是對於丁零人的殺傷依舊不小。用來破甲的狼牙箭矢,對於丁零這種輕甲或是中甲單位,有著額外的加成效果,基本上隻要是被射中,幾乎就是必然受傷,若是中了胸腹,自是哀嚎等死,中了手腳,若是可以前行,便掙紮前行,不能動的,就是躺倒哀嚎,或是被拖到了後麵救治,亦或是根本就沒有人管,血流而儘死去。
而潮濕導致丁零人的弓箭受影響更大,普通遊牧民族難以像是職業兵一樣對於武器的保養時刻在意。丁零人也想要用弓箭還擊,但是他們沒有油紙,即便是弓弦貼身放著沒受潮,弓體箭矢也進水了,沉重得根本射不動。
丁零人攻了三次,丟下了一地屍首,就退了下去,然後聚集在遠處,也不敢再上。
其實麼,如果說丁零人稍微有一些軍事頭腦,亦或是稍微團結一些,不是部落為單位,而是有一個整體的概念,那麼現在處於劣勢的應該就是夏侯淵。
因為即便是夏侯淵因為兵器優勢,有一些弓箭的加持,但是攜帶的箭矢是有一定數量的,如果說持續進攻的強度再大一些,很容易就將夏侯淵的部隊拖入肉搏戰當中去,也就使得夏侯淵的兵卒無法修整,對於人數占據優勢的丁零人來說,這種戰法自然是最優解。
可是很遺憾的,丁零人的戰士,說一千道一萬,八成以上依舊是牧民。
這些牧民騎術上當然沒有什麼問題,甚至比華夏騎兵都可能會更優秀一些,但是在紀律上,在訓練上,卻差距甚遠。看到了損傷,下意識的就後縮了,而旁人一看有的部落後縮了,自己也就跟著退後了,最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著說彆的部落上,然後結果就是大家都沒有上。
簡單來說,丁零人現在這個階段,就是一群騎馬的農兵。職業兵麼,也有,不多,大部分在丁零大統領的麾下,而一般的部落之前供養不起全脫產的兵卒,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訓練和搏殺配合。
要知道訓練其實就是培養肉體本能,要不然身邊隨時有袍澤倒下,稍微驚惶錯步,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夏侯淵站在城牆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現在有些明白當時郭嘉說過的話了。
『兵在精,而不在多。』
雖然這句話並不是郭嘉的首創,但是很多人下意識的還是會選擇『兵多』的哪一條線來走,覺得等到自己的『兵』足夠多的時候,再來轉『精兵』路線,但是實際上大多數的人根本做不到。
養一個精兵當然比養一個普通農兵要貴很多,一旦折損了也會很心疼,但是在很多時候,精兵的效用並不僅僅是用來交換的,像是當下,如果說在丁零這麼一群人當中,有百分十的精兵,混雜其中,作為統領指揮,那麼夏侯淵這一方就必然將麵臨一場血戰。
丁零軍中除少數精銳外,大多數的士卒的武器裝備都是自籌,部落頭人根本不管,也不負責給自家部落裡麵的人更換裝備,所以裝具普遍很差,鏽箭鈍矛比比皆是。普通的丁零人唯一能改進自家裝備的機會,就是去搶漢人的好兵器和鎧甲來用。
這一點,非止丁零軍,其實這也是漢代以及漢代之前,絕大多數遊牧民族軍隊的常態。直至五胡亂華之後,遊牧民族得到了大量華夏工匠,這種情況才有所改進。
而現在麼……
幾個被攔下來的丁零頭人一碰麵,都覺得自家兒郎去碰不劃算,所以乾脆就停了下來,等待後續的部落趕到,亦或是平攤傷害,亦或是再等落後的那些奴兵趕上來……
反正亂世之中,人命不值錢,尤其是不是本族部落的人命,就更加的不值錢了。
所以,等奴兵?
或者是那個什麼骨都侯?
骨都侯負責斷後,但是這些丁零人並不知道,骨都侯公孫度,是真的在『斷後』,是絕『後』的『後』。作為資深舔狗,公孫度當然知道舔在什麼地方會讓人最爽,也知道什麼地方會讓人最疼……
丁零人因為暴雨連綿,不得不退兵,而類似公孫度這樣的外族,還有之前收攏的奴兵,自然就被留下來了,美名其曰稱之委托重任,但是實際上麼,就是阻擋追兵,幫助丁零大部分的部落順利脫離。
公孫度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最為擅長的事情,就是侍奉好頭頂的人,然後將他的東西一點點的變成自己的東西,現在雖然老了,但是手藝還在……
丁零人原本就是部落的集合體,而屬於丁零的奴軍,便是丁零人的奴隸。
公孫度的骨都侯這個名號,大體上地位麼,算是在奴軍和丁零人中間,因此相對的,和這些奴軍就有一些共同的語言。
奴軍大多數都是丁零人在征伐漠北的時候,將一些破小的部落散亂的結合而成,這些人當中很多是與丁零人有著仇恨,但是連如何去仇恨都不清楚的家夥。
這種人,在遊牧民族當中存在,在農耕民族當中也存在,在古代有,在後世同樣也有,想一下一兩個侵略者就可以嚇倒一大片的土著人的情況,就能明白奴兵的精神狀態了。因此丁零人在對待這些奴兵上,基本上就是認為是一種工具,是一種消耗品,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甲胄器械兵刃,甚至很多連身上的皮袍都沒有,幾塊破布一裹,便算是遮羞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