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也能穿。
可是,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多麼絢麗的思想,多麼美麗的衣裳,結果到了後世都變成了這個補丁那個補丁?
斐潛皺著眉頭。
『士元且在此處稍駐……』斐潛咳嗽了一聲,『某……嗯,去去就來……』
龐統眼珠子轉悠了一下,不敢露出笑容,隻是很嚴肅的點頭。
斐潛當然不是為了去更衣方便,而是準備去找外援。
號稱是大漢行走的圖書館,蔡大家。
斐潛背著手,溜溜達達的進了後院,拐過了回廊,進了後堂之中,抬頭就看見了蔡琰正在給斐蓁上課。
上的是詩經。
斐潛聽了兩句,是《陳風·東門之池》……
說起來這些上古經文,就像是三禮,易經,還有詩經這些,都是需要師傅講解傳授的,否則很容易就片麵理解了,或者說隻是看到了其表麵上的含義,就像是這個《陳風·東門之池》,若是隻看字麵上的意思,那麼就隻是城門之處的男女在浸泡洗麻,然後在勞動當中對歌的場景。
但是如果說再將陳國的曆史背景加進去,可能又是有些新的意思衍生出來……
畢竟文章是需要聯係上下文,並且還要根據當時寫文章的背景來解讀的,才能算是比較正確的理解一篇文章的方法,而陳國當時的曆史環境,如果不是有人懂得進行講解,隻是按照其表麵意思,表示這就是一群狗男女在相互唱淫曲,那就多少有些過分了。
畢竟詩經也是孔老夫子修訂過的,要說這是淫曲,豈不是去扇老夫子的臉麼?
斐潛想到了此處,忽然像是觸動了些什麼,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皺眉沉思起來。
過了片刻之後,蔡琰教導斐蓁告一個段落,便是盈盈走了出來,到了斐潛邊上行禮,『見過夫君……你這是……有什麼事麼?』
『啊?哦哦……』斐潛回過神來,『也沒什麼事,嗯……對了,娘子可知當下還有什麼道經?』
『道經?』蔡琰微微睜圓了眼,顯然是覺得斐潛這個問題有些淺白,不能理解,『道德經啊……』
『除了道德經。』斐潛說道,『道德經我知道。』
『除了道德經之外啊,太平經算不算?』蔡琰又說道。
斐潛擺擺手,『太平怎麼能算,牽強附會的,讖緯之言甚多,明顯是後人偽作,假借仙人之名而已。』
蔡琰轉轉眼珠子,『那這麼說的話,還真沒有了……怎麼了?』
其實東漢當下,其實還有一本被後世道家供奉為本經的《周易參同契》,但是這本經書麼,斐潛手頭上並沒有,蔡琰也沒看到。因為這本書還在姓魏的一個道士手裡,現在這個階段有沒有完整的寫出來,還是兩說。而且這個魏道士也不再長安三輔,而是在江東,同樣也是普通道經,類似於儒家子弟寫的易經注解之類的文章。
所以,若是論及道家的『真經』,還真是緊缺得要死。
斐潛將大概的情況和蔡琰說了一遍。
蔡琰點了點頭,『若說真正的道家真經啊,說起來就隻有道德經,其餘的麼……大多數都是後人所撰,假借先人之名而已……既然求的是真經,那就隻給道德經不成麼?』
『隻給道德經,那怎麼……』斐潛哈了一聲,話說了一半,腦袋當中忽然之間,靈光一動,對啊,為什麼不行呢?
思維誤區啊!
受到了後世那些影視什麼的影響,斐潛也是覺得就想要唐長老取經一樣,到了西天之後,嘩啦啦庫房一開,一本本的經書搬運出來,然後才叫做取經圓滿。
然後覺得儒家那麼多經書了,道家怎麼也要搞個十本八本的,才能算是『真經』豐厚,體現出泱泱大國的氣度來……
可是蔡琰的話,卻點醒了斐潛。
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真經』呢?
為什麼要跟著儒家,或是佛家的路子走呢?
『哈哈哈,娘子所言甚是!』斐潛不由得拉著蔡琰的手,哈哈笑著,若不是周邊還有護衛,以及斐蓁伸著腦袋看著,斐潛真想要抱著蔡琰親一口,將蔡琰拉得貼近了些,悄聲說道,『晚上,晚上再來找娘子敘話……我走了!』
說完,斐潛便是轉身就走,留下有些羞色的蔡琰。
『真是……』蔡琰嬌嗔道,一轉頭看到斐蓁伸著這個腦袋,滴溜溜眼珠子瞧過來,不由得板起臉來,『你看看你父親,有事了才叫聲娘子,沒事了甩手就走……你可不能學他!剛才教你的會背了麼?背來我聽!』
斐蓁立刻像是霜打了一樣,低下腦袋,『哦……』
……¬_¬……
斐潛越走越快,然後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綻放了出來。
『大道至簡啊……』斐潛拍了拍手,走進了廳堂,坐下,笑著對龐統說道,『你我都是自尋煩惱……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何必多真經,真經乃本一也!』
龐統聞言,怔了一下,想了想,旋即也是笑將起來,『夫小辨破言,小言破義,小義破道,道小不通,信道必簡。正是此理,正是如此!有偽經數十,不如真經唯一!真經便是《道德》一部,其餘道經,皆為旁經偽經!此方合青龍正經正解之論!如此道家方可傳承有序,直溯本源!妙哉,妙哉!』
龐統越說越是興奮,『方才臣就覺得有些不對,今思之,便是錯於此處!青龍寺正經之論,絕讖緯之說,便是多有士族子弟不滿,如今若是我等假托他經,引為真經傳於取經之人,豈非自辱乎?今後又是如何講什麼正經正解?道家真經,唯一道德,老子之所立,孔子求教於老子,莊子亦求教於老子,春秋之經多有源於老子者,若道德不為真經,何經可稱真經?』
龐統拍著手,繼續說道,『真經,便是唯一。道為道德,儒為論語,其餘之經,或為旁經,或為另解,或為後注,有先賢立論之功,亦有後來衍生之勳,傳承有序,各有本源,可絕牽強,可除附會,可免混淆先後秩序,可絕貪墨他人論著!此方合青龍寺正論正解是也!幸得主公提點,差點誤了大事!』
斐潛微笑著,也是感覺到了念頭通達。
後世封建王朝之中的各種糊塗賬,各種惡心的事件,還不都是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搞出來的?說是法治,封建王朝之中,那朝哪代沒有製定各種法典?但是實際上效果並不好,因為無論是多少法典,其實依舊是人治,因為這些當官的人,從學習經文開始,就陷入了必須要給經文找理由,找借口,去服從上級的各種奇葩需求,去滿足上層各種欲望找到依據的怪圈之中。
最後,所有事情的解釋權,可以歸於這個,也可以歸於那個,就是唯獨不歸於老百姓。
戶籍製度是上麵要求製定的,各種流程也是上麵要求製定的,結果所有落實下來的事情,變成都是要老百姓去做這個,去做那個,去證明自己父親是父親,母親是母親,爺爺是爺爺,奶奶是奶奶,然後坐在裡麵的家夥,屁股都不動一下。
這有道理麼?
沒道理,可是流程就是這樣。
而這個流程又是怎麼來的?
因為在華夏之初,在所有理論的源頭的地方,就已經是不講道理,成為了混亂的,誰拳頭大便是誰的,誰搶到了就是誰的,那麼還能指望後續理論發展能夠符合邏輯,遵守律法?
到了最後,天天表示說要鼓勵創新,然後有人真的傻不愣登的創新了,立刻就有人仗著權柄,憑著財勢,豬突一般的闖過去,要麼采買,要麼吞並,要麼一巴掌拍死,要麼將其扯得四分五裂,這就叫做鼓勵創新?
結果等都沒創新了,人人喊著不生了,要躺平了,才來慌亂,想儘辦法忽悠,大聲高呼些口號,扔出三瓜兩棗來表示表示,又有什麼用處?
真要是為了三瓜兩棗而去的,又會是誰?會是那些原本醉心於專研,全心於創新的人麼?
這樣一搞,浪費多少時間,浪費了多少熱情?
華夏原本可以更好啊!
偏偏這群野豬還認為自己沒有錯,因為自從孔孟之後就是如此的!
不管真的假的,都掛靠著上頭的名義,先輩的名號,喊的都是為百姓服務,為黔首分憂,其實將責任全數推給上麵,推給先人,將事務全數推給下麵,推給百姓,然後自己隻要坐著等著看著,什麼都不做,見到了好處,就撲上去,全數扒拉到自己身上!
所有的源頭,就是在這裡啊……
『如此方是……』斐潛拍著手,哈哈的笑了起來,『求真求正,唯一本源!』
君臣相視而笑,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巨石。
輕鬆,並且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