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笙有些哆嗦。
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疼,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
曹笙他右手手指少了三枚,隻剩下大拇指和小指頭,包裹得像是一個血饅頭一般。
他在敗逃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砍斷了三根手指頭。
正所謂烏龜不笑王八,曹洪不笑曹笙,兩人都是受了傷,兩個人湊到一起,都笑不出來。
『我們可以輸,但是這些物資糧草……』
曹洪轉身對曹笙說道,『卻不能留給驃騎!』
曹軍講究的是陣而後戰,機動力不如人,自然拚的就是消耗了。
人的消耗,物的消耗。
之前曹軍人數龐雜,糧草是不多了,但是剩下的盔甲兵器還是很多的,自然是來不及轉運走。單說箭矢就有數十萬在這裡,現在都被潑上了火油……
還有一些鍋碗瓢盆什麼的,也是不可能攜帶的。
至於金銀之物,同樣也很多,一方麵是曹軍搜刮而來,另外一方麵是戰事越是慘烈,越是要看見現的這些東西。
此外還有很多原本紮營剩下的木料,木工器具,鐵製的塞門刀車,夜間照明器具,鎖連鹿砦的鐵鏈,放在壕溝底下的竹釘鐵釘鐵蒺藜等等……
林林種種,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總不能都白白的留給斐潛!
沒錯,到了當下,曹洪已經不再想著如何能贏,而是要怎麼輸了……
一把火燒了,能燒多少就燒多少,順帶能燒一些驃騎人馬,就是自然最好!
『可是將主……』曹笙有些不敢置信,『我們……就真的……』
『驃騎太謹慎了……』曹洪不由得長歎一聲,然後有些憤恨的說道,『他怎麼就不來?!』
計劃很美好,但是往往都趕不上變化。
曹洪計劃都很好,可是遇到了許褚這種不走尋常路的家夥,又加上了鮑忠反叛,頓時就有些抓瞎,原本誘敵深入的計劃全部作廢!
『這個驃騎,一點都不西涼!』曹洪咬牙,『早知道……哼!現如今,也就隻能是用最後手段了!』
斐潛早期的一些戰鬥,確實是充滿了西涼風格。這並不是斐潛個人的創舉。在三國之中,劉關張就是擅長這種戰術,就連袁紹手下也有很多習慣這種簡單粗暴的戰鬥模式。
或者說是北地戰術也行。
上一次在豫州,曹操就吃了一次虧,然後暗中總結下來,發現驃騎很喜歡用這一套戰術。驃騎在西域大戰鄯善國,也是率軍直搗鄯善王都。坡下營地也是如此,迅雷烈風一般,雷霆萬鈞之力,直接攻破營寨,然後直取中軍,一舉斬敵軍主將首級,旋即大勝。
故而,曹操和曹洪就做了兩手的準備。
如果說斐潛又要來這一套直接破襲中陣的戰術,那麼在高台之下,就是死地!
為此,曹操特意留了一個替身……
而且還準備了一封戰書,一方麵是為了激怒斐潛,另外一方麵也是以此來證明在斐潛來的時候,曹操還在高台之上,等著斐潛前來會見!
那麼如果斐潛一反常態,要穩紮穩打來攻破曹軍大營,曹操和曹洪同樣也是可以接受。
消耗戰麼,能多消耗驃騎多一分的力量,就都是曹軍的收獲!
結果麼,誰能想得到,斐潛根本不理會曹操的戰書,也沒有按照曹操曹洪預計那樣走,既沒有選擇中央突破,也沒有選擇消耗作戰,反而是用陣型戰術將曹洪給吊出去了……
就像是曹操和曹洪對斐潛表示,『陷阱還是埋伏,選一個吧?』
斐潛給出了答案,他選擇了『還是』。
曹操相對來說,比較擅長於防守反擊,等到對方失去銳氣的時候,便是一波猛攻外加窮追,往往都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可偏偏現在遇到了斐潛,一個穩起來比曹操更穩,野起來也比曹操更野的家夥。
斐潛既可以用精銳兵卒,精良的兵器裝備,以及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來實現異常犀利的中央突破,也可以用現在這樣沉穩得令人抓狂的戰術。
這就漸漸的讓曹洪失去了原本的信心。
他真的有這個能力和斐潛比拚戰術麼?
尤其是他受傷之後。
似乎之前的那些信心,都隨著傷口的血流淌了出去。
『驃騎果為人傑也!』曹洪擺手說道,『輸在他手下,不冤,不冤!不過麼……這人傑多會遭天忌,哈,恐怕不久就會天譴天誅之!』
安邑一戰,曹洪這才真切的認知到,驃騎大將軍那些南征北戰的戰績,絕非偶然所得,其他的先不提,光著戰場的變化,戰術的選擇,陣型的變化,便是有些奧妙難測,令人難以對應。
此時此刻,曹洪似乎才算是明白了曹操離開的時候,拍在他肩頭的沉痛。
就算是給了曹洪時間,做了更多的思考,就會有更好的選擇麼?
也是未必。
這驃騎,就是一個就算是自己拚儘全力,做了全部正確的選擇,卻依舊會最終得到錯誤結果的對手啊……
所以曹洪到了最後,便是脫口而出『天誅』二字。
或許,真的隻有剩下了『天誅』,才能擊敗這樣的敵人,這樣的對手。
此時此地,這位曾經在中原多次作戰,不管是遇到什麼對手,不管是什麼絕苦境地,依舊從未氣餒的戰將,最終還是在眉宇之間,露出了無奈的苦澀。
他按著腰間的戰刀,看著自家營寨的變故,隻是久久不語。
天誅不天誅什麼的,其實也就是說說而已,畢竟老天爺或是天神還真是沒空去理會這些人間當中的芝麻小事。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因為個人能力無法報仇,才希望老天爺幫自己一把。
要是曹洪現在有這個能力,那不直接上去親手斬了賊逆,豈不是暢快?
尤其是鮑忠的反叛,更是讓曹洪感覺到了他對於整體局勢的徹底失控!
他做了預防,做了布置,結果鮑忠反叛的時候,這些布置幾乎全然失去作用!
派去監視鮑忠的兵卒,被輕易斬殺,連稍微拖延的能力都沒有,若不是卡住吊橋的中護軍還算是靠得住,說不得現在已經被鮑忠衝破了營門,引來了驃騎大軍!
他之前還敢去賭,是因為他覺得他能控製得住場麵。
可是鮑忠讓他意識到,他已經失控了。
而在這個曹軍大營之中,還有多少人是和鮑忠一樣的潛藏的謀逆之徒?!
曹洪不知道。
曹洪忽然發現,他所有的布置和計劃,似乎都是一個笑話!
他不是沒有計劃,不是沒有布置,結果每一次開始的時候都覺得沒問題,結果都出問題!
這一次進軍關中,其實就是一種賭。
曹操也好,曹洪也罷,都是坐到了賭桌之上的賭客,看著自己手中的籌碼越來越少,又有多少人還能堅持一次次的打底,棄牌?然後看著驃騎一次次收走了底池。即便是每一次的底池都不大,但是驃騎每贏一次,都意味著曹軍的籌碼少了一份!
等曹洪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兩條a,便是覺得怎麼都穩了,可以來一波大的時候,卻被斐潛三條2給打了回來……
這導致原本曹軍就已經很糟糕的局麵,雪上加霜。
卻也更加的讓曹洪憤懣!
起手兩條a啊,怎麼就輸了?
於是,再賭!
連鮑忠這樣的雜牌,也覺得還算是不錯,可以賭一把……
結果,又輸了。
現在曹洪終於是覺得很不對勁了,感覺到了他對於整個局勢的控製已經完全失衡,就算是他撐到天明,他又能有多少的籌碼再去賭下一把?
當打底的盲注都大於手中的籌碼的時候,就算是曹洪原本不想要all,也隻能是all了。
最後這點籌碼,壓上去!
捕不到大魚,能撈幾隻蝦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