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邊境營帳,李承鄞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踏入。
營帳內,氣氛凝重得似能滴出水來,西州王端坐於上,那眼神猶如利箭,直直刺向剛進來的李承鄞,怒目而視,厲聲嗬斥:
“李承鄞,你還有何顏麵來此?”
李承鄞心下一緊,卻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身姿雖低,語氣卻透著誠懇與堅定:
“西州王,我知丹蚩之事讓您痛心疾首,那是我一生都無法抹去的罪孽。可我對小楓的真心,天地可鑒,從未有過絲毫改變。此次前來,我並非妄圖您能輕易饒恕,隻是願儘我所能彌補過錯。兩國若起戰火,邊境百姓必將生靈塗炭,我實在不忍。隻盼能以我之力,換得兩國安寧,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西州王冷哼一聲,那聲音裡滿是嘲諷與不屑:
“你以為幾句空話就能彌補丹蚩的血海深仇?你可知道,那是多少鮮活的生命,多少家庭的破碎!”
此時,小楓聽聞消息也匆匆來到了邊境。她蓮步踏入營帳的瞬間,目光不由自主的鎖定在了跪在地上的李承鄞,心中頓如打翻五味瓶,往昔的愛恨情仇如洶湧潮水般在腦海中呼嘯而過。
那仇恨,如尖銳的刺,深深紮在她的心間,阿翁的慘狀、丹蚩的覆滅,無一不是李承鄞親手鑄就的噩夢,她曾無數次在心中發誓,與他此生不共戴天。
可此刻,看著他卑微跪地的身影,她的眼神裡竟不自覺地閃過一絲痛苦與掙紮,那一絲難以掩飾的關切令她自己都暗自心驚。
她的內心在激烈地鬥爭著,一方麵,仇恨的烈焰在熊熊燃燒,幾乎要將她吞噬。她想起阿翁倒在血泊中的畫麵,那是她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每念及此,她都恨不得將李承鄞千刀萬剮。
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心中的痛楚與仇恨。
但另一方麵,李承鄞的話又像重錘敲打著她的良知,戰爭的殘酷她再清楚不過,若兩國交戰,無數無辜百姓必將深陷水火,生靈塗炭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了邊境的村莊被戰火焚燒,百姓們四處奔逃、哭嚎,孩子失去父母,老人流離失所。這些畫麵如刀割般刺痛著她的心,讓她無法狠下心來無視李承鄞的求和之言。
“阿爹,”
小楓輕啟雙唇,聲音卻微微顫抖,似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瀾,
“若兩國交戰,死傷的皆是無辜百姓。李承鄞他雖有錯,他犯下的罪孽我絕不可能輕易忘懷,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楓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的恨意,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然而,她頓了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李承鄞舍身救她的畫麵,心中那堅硬的仇恨外殼仿佛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縫,
“但他也曾救過我,在我身處險境之時,他不顧自身安危。或許我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用行動來證明他的悔意與決心。”
小楓開口求情,每一個字都似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
西州王站在一旁,內心同樣陷入了兩難的絕境。
他身為丹蚩之王,丹蚩的血海深仇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那是無數族人的生命,是丹蚩的榮耀與尊嚴,他怎能輕易放下?
他的雙眼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死死盯著李承鄞,那目光仿佛要將其洞穿。他的拳頭緊握,手臂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衝上去與李承鄞拚命。
但當他的視線轉向小楓,看到女兒眼中的痛苦與掙紮,那眼神裡飽含著對戰爭的恐懼和對李承鄞複雜的情感,他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
他深知小楓這些日子以來所承受的痛苦,她在愛情與仇恨之間苦苦掙紮,已然憔悴不堪。他又怎忍心讓自己的女兒再次陷入戰爭的深淵,讓她背負更多的傷痛與愧疚?
罷了罷了,但願他李承鄞能說到做到,若真能換來兩國安寧,百姓免受戰亂之苦,或許我也能對得起丹蚩的勇士們……
西州王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無奈與慈愛,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歎息聲中滿是對命運的不甘與妥協。道:
“小楓,你終究還是放不下他。罷了,李承鄞,我且看你如何彌補。你今日之言,我記下了,若敢有半分虛言,休怪我西州與你澧朝不死不休。”
李承鄞緩緩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幾縷貼在他那略顯蒼白卻依舊英俊的麵龐上。
他的眼眸深處藏著無儘的疲憊與悔恨,那濃重的黑眼圈仿佛訴說著他無數個日夜的輾轉難眠。
微微顫抖的睫毛下,一雙星目堅定地穿過人群,仿若這世間唯有小楓的身影能入他之眼。
他的眼神先是與小楓的目光交彙,刹那間,愧疚如洶湧的潮水將他淹沒。
那是對丹蚩的愧疚,是他親手導演了那場滅族的悲劇,無數冤魂的哭訴仿佛在他耳邊回蕩,令他的靈魂都在顫栗。
而看向小楓時,深情又如同春日暖陽,努力穿透層層陰霾。他想起他們曾在草原上縱馬馳騁的歡樂時光,想起小楓那燦爛如星的笑容,心中滿是對她的思念與疼惜,卻也深知自己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傷害。
在這愧疚與深情之後,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承諾。他的目光變得熾熱而堅定,仿佛在向小楓宣誓,也在向天地立誓:
“小楓,我定會用一生來償還。無論是對丹蚩的愧疚,還是對你的虧欠,我都將用無儘的付出來彌補。”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雖不大,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那堅決的語調在營帳中回蕩,似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楓聽到這話,心中又是一陣悸動,她轉過頭去,不敢直視李承鄞的目光,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再次崩塌。
她知道,自己正站在愛恨的懸崖邊緣,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