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羨眉頭緊擰,回過頭去,對著小廝便唾道,“淮南侯真是不會辦事兒,把他們家姑娘放在這裡,凍死了算誰的?”
小廝唯唯諾諾,不敢應聲。
喬羨冷眼看著不遠處那團黑糊糊的人影,心下愈發不耐,隻覺得大冷天被尋了晦氣。
小廝在一旁小心翼翼覷著他的臉色:“世子爺,可要給孟姑娘尋個大夫?”
“她親爹親娘都不在意她的死活,咱們又何必去操那閒心。”
喬羨冷漠的轉身,餘音灑落在縹緲的夜:“拖進去,彆讓人死了就成。”
次日,孟清月昏昏沉沉的醒來,隻覺腦袋疼得快要裂開了。
國公府的小廝笑得客氣而冷淡,“我們世子吩咐了,鸚鵡的事情他不會再計較,但也請姑娘轉告令尊,莫要再行此無謂之事,惹人心煩。”
孟清月溫順應下,小廝又催,“姑娘若是無事了,請自便吧!”便是下了逐客令。
孟清月的雙腿被浸了半夜的寒風,足足坐了一炷香時間,才終於強撐著起身。
國公府自然是不可能給她準備馬車的。
她就這麼拖著僵硬酸痛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身子行在雪麵之上。
回到淮南侯府的時候,日頭已經正中了。
遠遠的,便看見正廳之內,淮南侯夫婦的臉色都算不得好看。
她黑天白日凍了不知道多久,此刻腦子都有些遲鈍了,卻也下意識循著正廳裡暖融融的炭盆過去。
剛一進屋,淮南侯的麵色甫的一沉,“跪下!”
孟清月膝蓋一軟,就這麼跪了下來。
實則腦子仍是發著昏的,莫說是因何而跪,她甚至連父親臉上的怒色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幾乎是憑著本能,她機械的說道,“父親息怒。”
淮南侯冷笑:“你可知你錯在何處?”
孟清月自然不知。
她現在隻想快些回屋,在炭火暖和的床榻上好好睡一覺,可淮南侯擺明了是不讓她如意,“若是不知,那就好好在這裡跪著,跪到知道為止!”
還是淮南侯夫人歎了一口氣,到底婦人心腸柔軟,她在一旁輕聲提醒著,
“清月,你父親是想問你——為什麼最後是小世子親自接你進去的?”
為什麼是小世子接她進去的?
孟清月尚有幾分茫然,孟行舟怒氣衝衝的聲音便砸在她臉上,“還能是為什麼!她搶了長樂的一切,如今自然也眼紅長樂能有這樣顯赫的未婚夫!”
“她分明就是存心的,存心暈倒在雪地裡,暈倒在小世子跟前,刻意做出一副柔弱模樣,好哄得世子爺的憐惜!”
孟行舟滿臉嫌惡,嘴一張一合,就這麼給孟清月定了罪。
昨夜風雪驟狂,孟清月險些凍死在雪地裡,竟都比不上此時此刻渾身肆虐的寒意。
可她再一抬眸,卻見得淮南侯與侯夫人都隻是冷眼瞧著她,顯然是認同了孟行舟那番話。
認同了,她是故意暈倒博同情,就是為了讓什麼狗屁世子爺救自己進去。
孟清月忽然就生出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感。
他們如此關注此事,連是世子接了自己進去都能打聽到,竟都不肯留心派人去問一問,昨天的夜晚究竟有多冷。若是人不穿外衣,在冷天裡究竟能撐上幾時幾刻。至於跪了足足三個時辰才暈倒,又究竟是不是矯揉造作的裝可憐。
可他們什麼也不在意,什麼也不關心。他們隻下意識覺得,孟清月又要來搶孟長樂的東西了。
極致的失望與可笑,孟清月竟是忽然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父親與阿兄是覺得我不該暈倒?還是不該讓世子爺接了我進去?”
“自然是都不該!”孟行舟怒視著她,鄙夷的眼神從頭到腳把她審視了一遍,愈發覺得孟清月從頭發絲兒都散著算計的意味。
孟清月揉了揉僵硬的膝蓋,緩緩從地上站起,眸中卻是翻湧起滔天的冷意,“去鎮國公府告罪,非我本意,是你們扒了我的衣裳,把我扔在雪地裡,讓我去承擔孟長樂犯下的錯。”
“父兄若是覺得我暈的不對,那便讓孟長樂也去雪地裡跪上三個時辰——不,甚至都不需跪著,讓她好生坐在凳子上便好,然後扒了她的外衣,看看她究竟能撐到幾時!”
孟行舟眉頭都擰的打了結,眼中怒意更甚,正欲開口,卻被孟清月冷冷打斷,“你不必再說孟長樂與我不一樣,說都是我欠了她的,我縱使欠了爹娘的養育之恩,卻從來不虧欠她孟長樂一分一毫!”
”所以你們到底要我怎樣?是該如同鐵人鐵壁一般,跪了三個時辰也若無其事,順便還能求了世子爺的原諒,然後看都不要看他一眼,自己在雪夜裡走回侯府,告訴你們,女兒圓滿完成了爹娘的交代,是嗎?”
胸口劇烈的起伏,孟清月的語氣終於還是染上幾分戾氣,“至於世子爺為什麼接我進去是啊,連那紈絝世子都生怕我死在了雪地裡,生了憐憫之心帶我進府”
後麵的話孟清月並未再繼續說下去,可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連那素昧平生的世子都生了幾分慈悲之心,可是她的父母,她的兄長,第一反應卻是來指責她要搶孟長樂的婚約!
滿屋的人都沉默了。
侯夫人的眼眶很快就紅了起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疏忽,可是思緒堵在心口,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隻淚眼汪汪看著孟清月:“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