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逢年過節都要來一趟筒子樓給賀婆婆送一些禮品,因此對綏縣的路十分熟悉。指揮著新來的司機轉彎,當視線中撞入那棟樓時,宋清趕緊道:“就前麵。”
邁巴赫在門口停下,後座的車門被人推開。
被黑色西褲包裹的長腿往車外一邁,落地,謝長時站在車旁,下意識抬頭朝著八樓的陽台看去。
落日餘暉,大片橘紅色的霞光宛若顏料大片大片地鋪在天邊,將老舊的灰白色筒子樓都印出了幾分鮮豔的顏色。而就在八樓過道的欄杆上,身材纖瘦的少年似好奇地低頭望過來,一如十二年前他每次放學回家,抬頭總能瞧見容鏡趴在欄杆上興奮地跟他招手。
容鏡不用上學,像一隻被關在家裡不能出門的小貓,總是眼巴巴等著主人回家與他玩鬨。
謝長時抬步往前走,而容鏡卻還沉浸在剛才驚鴻一瞥之中。
小僵屍的視力比起人類好了不止一倍,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得謝長時的五官。十二年沒見,謝長時好像和記憶裡有點不一樣了。
這樣的認知在謝長時的身影出現在八樓時,達到了頂峰。
男人穿著剪裁合宜的黑色西裝,襯得人愈發修長挺拔,眉目冷峻,表情淡漠,一眼望去有種不近人情的疏離。更彆提對方抬頭望過來時,狹長的眼眸比昨晚沒有星空的黑夜還要深冷幾分。
……和十二年前雖也清冷但總是會衝他露出無可奈何表情的少年完全不一樣。
容鏡就像是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在成功聯係上謝長時以後的激動和喜悅都被冷水衝得一乾二淨。他有些遲疑地站在原地,小僵屍自帶的危險警鐘在嘀嘀嘀地叫喚,令他不敢上前。
烏黑濕潤的眼眸盯著謝長時,容鏡在心裡糾結了好久才小聲問:“謝長時?”
“嗯。”
“真的?”容鏡嘀咕,然後委婉地表達自己的疑惑,“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謝長時注視著少年。
和記憶中沒太大的變化,尤其是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他時有種小動物的靈動。
他邁開長腿上前兩步,在容鏡的麵前站定,垂著眼眸,語調平靜地說起少年的小秘密:“你那顆牙花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錢,一萬三,你還嫌不好看,哭著問醫生能不能換顆金子做的。醫生笑你品味獨特,你還以為他誇——”
掌心啪一下捂上他的唇,柔軟的氣息和觸感令謝長時微微一怔。
容鏡咽了咽喉嚨,衝他露出討好的笑容:“信你,信你啦,但是這種丟臉的事就不要在彆人麵前說了嘛。”
他側過身,示意謝長時身後還有個助理。
宋清站在原地,盯著容鏡捂住自家謝總嘴的手,眼珠子都快從眼眶內瞪出來了。
等等,不是有霸總通病潔癖嗎?
潔癖呢?!
“紙巾。”
低沉的聲線令宋清回過神來,然後在心底鬆一口氣。
沒問題,潔癖還在。
他有隨身在西裝口袋揣濕紙巾的習慣,聽到謝長時的吩咐,立刻上前將濕紙巾遞了過去。
謝長時垂眸接過,右手長指握住少年纖細的手腕,指腹貼上去就被那種柔軟滑膩的觸感給刺了一下,一兩秒的停頓之後,他宛若無事發生,將手腕往下拉,紙巾抵上容鏡的掌心,擦了擦。
宋清:“……”
不同於宋清的無言,容鏡眨了眨眼睛,砰砰亂跳的心臟在這一刻突然平和下來。
以前他出去玩,每次回家都會被謝長時拉著洗手,一邊洗一邊被教育:“要注意衛生,小心得病。”
然後拉過紙巾裹著他的手指,精細地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是謝長時。
容鏡又往前走了兩步,小聲說:“這次我真信你是謝長時了。”
他指了指謝長時的手,補充:“你給我擦手的習慣還沒變。”
擦完掌心,從中指的根部往上,再向兩側擦。
謝長時掀了掀眼皮,突兀地笑了一聲。
突然的笑容軟化了他禁欲而冷漠的眉眼,也輕易壓住了他身上自帶的那股由內而外產生的壓迫感。
容鏡看得有點呆,問他:“你笑什麼?”
“笑你也沒變。”
容鏡蹙眉:“我變了,我有注意衛生,吃飯前都有洗手的。”
“不。”男人修長冷白的手指捏著那濕紙巾,隨意地團了團扔進走道的垃圾桶內,手指自然垂落,露出青筋脈絡分明的手背,他說,“我說的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傻呆呆的。”
話說完,不等容鏡氣急敗壞上躥下跳,他的手掌落在少年的腦袋上,輕輕壓了壓,側身而過的瞬間偏頭回望,晚霞在他身後攏出不太真切的溫柔:“但也一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