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生,你在哪裡?你們見過鐘生嗎?蔡瑁來到這裡仍在不停地呼喊,滿臉憂鬱。
那紮堆兒圍看著什麼的一排人,有的回過頭瞧他,像要回答什麼,卻又沒有回答。
蔡瑁依稀聽到一個聲音在回答他,爸,我在這裡。但沒有看見人,分明是鐘生——一個姑娘的聲音,他很熟悉。壓在心裡的一塊石頭像被掀翻了一樣,他嵌著淚水的眼裡溢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忽然,那紮堆兒圍看著什麼的一排人散開了一條口子,他發現了鐘生,他的女兒坐在沙灘上,渾身濕透,包括她烏黑的頭發,積雨雲似的飄逸在兩頰。她身邊有一隻大烏龜,背凸如石滾。
蔡鐘生一手搭在它背上,一手撩開額前的劉海。見蔡瑁走過來,她站起來說,爸,你女兒死裡逃生,要不是這隻烏龜救了我,我早就喂了海裡的魚鱉。
頓時,蔡瑁已走到麵前,他看一看兒女,又看一看烏龜,這才明白,許多人都圍在這裡看稀奇古怪、看熱鬨。
蔡鐘生指著大烏龜說,爸,它是我的救命龜。
蔡瑁問她昨晚怎麼啦,她像從一場惡夢中醒來一樣,講出那曆曆在目的驚險細節:
昨晚男友柳三軍離開她時,說給她弄一隻雞來在船上燉粉絲吃,可是到了晚上10點鐘都沒有回返。
海上突然刮起大風,拍岸的海浪不停地撲打著,將她所休歇的大木船紮在岸上的錨鏈鉤子拉脫開了。大木船被浪頭打到離海岸愈來愈遠的海麵,蔡鐘生見勢不妙,打算自我施救,她從船艙出來抓住船頭的木槳欲掉頭朝岸邊劃去,可尚未站定足跟,一撥丈許高的巨浪撲來,掀翻了木船,蔡鐘生隨之被墜入海裡。
她撲騰著,身子還是往海水裡下沉。雖然柳三軍曾教過她遊泳,但是沒有學到家,在深水中她還是像砰砣一樣不會浮隻會沉。
蔡鐘生想:自己肯定會淹死,就在咽喉裡嗆進鹹澀的海水無力掙紮之際,她忽然感覺有個像殼一樣的硬東西將她下沉的身子托出水麵。她閉著眼睛不敢看,非常恐懼,擔心這個怪物會吃掉她。
可是這個怪物馱著她在頻頻掀動著驚濤駭浪的海麵上遊了很遠的水程,卻一直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她將嗆進肚裡的海水吐出來之後,便膽大地將側躺著的身子伸展放鬆,撲在那個硬殼上。
在這個風呼海嘯的黯黑的夜晚,她看不清楚這個怪物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它要把自己馱到哪裡去,她內心裡還是有些惶惑。
淩晨,天慢慢地亮了,她才看清楚,馱著她在大海的波峰浪穀間漫遊的是一隻大烏龜。
她還驚奇地發現,烏龜背上左側刻有“梁秀英放生”五字,仿佛明白了什麼,便用手輕敲著烏龜背兒說,龜爺爺,謝謝你救我,我想你是為了報恩才救我的,我看你背上刻著的不是我蔡鐘生的名字,你報恩報錯了對象。我告訴你,你該不會感到後悔而把我掀翻在海裡不管了吧!
烏龜倏然停在海麵上不動,把長長的綴滿細鱗的脖子扭過來看她,足足有30秒鐘。
蔡鐘生嚇得不停地念叨,龜爺爺,我雖然不是給你放生的人,你千萬不要把我掀翻到海裡不管了哦,你不管,我就會淹死,因為我不會遊泳……烏龜把脖子縮回去,沒有把蔡鐘生從背上掀下來,而是繼續馱著她在大海上遨遊。這裡風平浪靜,海麵如鏡,遠處冉冉升起的太陽在蔡鐘生看來,儼然一隻馱著雲霞的金龜在天水間遨遊;沐浴著它播灑在藍藍海麵上的光芒,蔡鐘生感到無比溫暖。
她見烏龜依然沒有坑害她的意圖,便說,龜爺爺,你好事做到底,把我送到海岸上去吧!我不想在大海上遊玩了。
烏龜聽她這麼說,調過頭,從茫茫海麵向金色的海岸線遊去,就這樣,蔡鐘生被這隻大烏龜送上了海岸。
蔡瑁聽到這裡,頓時跪下,朝停靠在蔡鐘生身邊的大烏龜連叩三個頭,嘴裡不停地講:謝謝你,救命龜哦,救命龜,要是沒有你施恩積德,我女兒昨晚就遭了不測哦!許多圍看的觀眾都嘖嘖稱奇。
一個穿著海魂衫的青年從下身牛仔短褲荷包裡掏出一匝錢抓在手裡,見蔡瑁站起來,也知道他和這個正感恩地撫摸著救命龜的姑娘是父女關係,便用手肘輕輕地碰著蔡瑁:唉,這隻大烏龜能否賣給我,跟你女兒說好,我願意出錢。
說著他把手裡的錢幣在蔡瑁眼前一亮,告訴他整整一千元,能不能賣?蔡瑁愣怔住了,蔡鐘生把手來回一搖,態度堅決地說,不行,你就是花一萬塊錢,這救命龜也不賣。
眾人默不作聲。那青年惋惜地說,你就是不賣給我,你自己把它送到動物園去,也會得到一筆不菲的獎金。
蔡鐘生對他嗤之以鼻,嗓音乾脆地講,我不能做那種見利忘義的事,縱然動物園將它收養,它也會失去自由,哪有在大海裡自由自在地生活好呢?
蔡瑁讚成女兒的意見,也說不能賣,還強調,它救了我女兒,說不準也會救彆人,可見它是一隻神龜,一定要放回大海。
蔡瑁積極響應父親的提議,馬上湊近大烏龜說,你回到海裡去吧,我蔡鐘生永誌不忘你的救命之恩。
大烏龜會意地將縮進龜殼裡的脖子伸出來,看著蔡鐘生足足有一分鐘,像是向她作彆。
此刻,圍觀者有的巴望捕捉這隻大烏龜,表現得躍躍欲試。蔡瑁便站穩樁,將帶來的鋤頭舉過頭頂,眼睛一橫,發出狠話,誰要是動手抓這隻救過我女兒性命的大烏龜,我這把鋤頭就不認人了。
蔡瑁這麼一講,讓那些不安分的人打消了念頭,紋絲不動地站著。
大烏龜也仿佛意識到這種處境的危險性,不敢久留,在沙灘上迅速調轉笨重的身子,四腳蹬踩著,伸著水龍頭一樣玲瓏的,徑直爬進大海,看上去像一頭逐浪前行的小水牛,泅渡數米遠的水程,旋即往水裡一昧,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