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高仲中了探花的當年,皇帝下詔,任命其為江東知縣。接詔的當天晚上,方高仲做了一個怪夢,甚是驚駭。第二天找到城北一位專事《周公解夢》的方士,那方士眯著眼睛看他,問他夢見了什麼,方高仲說,我夢見一個身穿紫袍的老者向我走來,眨眼間,他竟然變成一隻猛虎撲向我,我退讓不及而被驚醒,一摸渾身是汗。
那方士把眯著的眼睛睜大,仔細打量他。方高仲來這裡之前去了官服,著了便裝,但他那副闊麵大耳,氣宇軒昂的樣子,讓人一看就感覺不平凡。那方士沉默良久,忽然拱手大叫,恭喜,恭喜,這是一個頂好的夢。猛虎撲身,可是做帝王的征兆。彆人解一夢,要10吊錢,解你這個夢,要100吊錢。
這麼貴?方高仲當然付得起,但他依然討價還價。那方士說,你的命相貴不可言,付100吊錢還貴嗎?
方高仲聽了恭維話,還是有些不情願,那方士已看出,便又來一句,不過,這個做帝王的征兆要得到應驗,還要策略。方高仲聽他說到這裡不再討價還價,便催他往下講。
那方士說,要我講出來,還要加50吊錢,否則,我不講。方高仲說,我答應給,你講吧!那方士說,你把150吊錢給了,我再講不遲,將來你真正做了帝王,我可沒有機會接觸你了,就是接觸了,豈敢談錢?
方高仲聽他說得有道理,更想他為自己圓帝王之夢而出謀獻策,哪怕這個想法有些荒誕也願意這麼想。此刻,寧可信其有的方高仲自覺地摸出150吊錢奉送於那方士。那方士接道,你從現在開始,就可以製作一件紫袍穿在身上,並且要更多地團結民眾,尤其是方姓宗族,以收買人心,這樣可為日後稱帝營造社會背景和人際優勢。
彆說了,彆說了。你這麼講,可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方高仲額頭上還真的冒出了米粒大的汗珠。原來旁邊有人,他擔心被偷聽而惹出事端,便湊近那方士低聲講,紫袍仍龍袍,是皇帝穿的,我一個地方小小的知縣若穿了紫袍,不是野心示現,惹火燒身嗎?這個使不得,我哪裡敢自製紫袍穿在身上?如果這樣做了,會招來滅門之災。
那方士也放低嗓音勸他,這是天意,你有成就霸業的登基命相,縱然有千災萬禍,也會化險為夷。方高仲聯想夢中情景,內心迷亂,良久不語。
那方士又開示,你現在自製紫袍當然不能穿在公堂之上,那樣顯山露水必然招禍,你應該韜光養晦,從公堂回到家裡可以紫袍加身,蘊藏帝王威儀,應集結方姓族群,暗中擴大勢力範圍,一旦具備天時地利,霸業可成。
不久,老態龍鐘的方紹德病死家室,最終如願以償地安葬在他生前就已造墳的蛇形嶺。末七的那天晚上,方高仲夢見父親走到麵前,滿臉喜色地說,兒呀!我下葬的地方太好了,是一塊滋養帝王將相的風水寶地,你日後如果紫袍加身登基稱帝,應來拜祭相告,為父在冥冥之中亦甚欣慰。
方高仲醒來,異常激動,他拍醒身邊的妻子說,那方士為我解夢,說我將來可成就霸業登基稱帝,剛才又夢見家父說出類似的話來,本來似信非信的我,還真有點相信了。
妻子也激動不已地講,要是你做了皇上,我可就是皇後了,夫貴妻榮,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份哦?!方高仲伸手輕輕搡一搡她,就吩咐,你明天到市肆去扯一塊製作一件紫袍的布匹,我就按那方士講的辦,每天從公堂回到家裡穿,直穿到從家裡走進皇宮端坐在皇位上為止。
那個時候,你是皇後,而我寵愛的不光是你,應該是三宮六院裡的嬪妃。妻子突然氣怒地掐他一把說,如果那樣,我不巴望你登基稱帝,就做一輩子知縣好了。
夫妻倆在床上說得起興,一場巫山雲雨下來,天已大亮。方高仲卻疲軟地躺在床上,繼而打起呼嚕。妻子扯醒他說,你是知縣,要去衙門當班,怎麼可以像平民懶漢一樣貪睡?
方高仲一個骨碌起床,洗漱後,再次吩咐她到市肆商鋪扯取紫色布匹,以製作紫袍,讓他在家裡偷偷地做一個暫且不能公開的準皇帝。
偏偏有一次,一個鄉紳為爭土地與人打官司,這鄉紳本來理虧,要是公正判決,必然敗訴無疑。
此時,他動用心計,在具狀前夕,賄賂知縣方高仲500兩雪花銀。次日升堂,又出人意料,方高仲判決鄉紳勝訴,敲響的驚堂木才放開手,一個身穿蓑衣、葛布褲腳上帶有泥星的中年漢子,驀然走出聽眾席,一膝跪在堂前,抬頭瞄著方知縣大叫冤枉。
方高仲“哼”了一聲,說此案已判,你有何理由翻供?中年漢子站起來大聲講,判決的案子照樣有破綻。方高仲指著中年漢子說,你胡言,判定的案子水都潑不進,哪有破綻?
中年漢子轉過身背對方高仲,麵朝堂前聽眾,扯開嗓門講,一個好端端的雞蛋平常看起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可是將它放進鹽水裡一泡,就會泡成鹹雞蛋。如果雞蛋沒有破綻的話,那麼鹽水怎麼會泡進去?雞蛋又怎麼會變成鹽蛋呢?
這時,聽眾席上的聽眾都哄堂大笑,笑過之後,幾乎都讚成中年漢子的意見,有的甚至鬨將起來,大聲叫嚷,方知縣判案不公,要重判。這弄得方高仲好不尷尬,臉上白一陣,青一陣。
鄉紳非常恐慌,他從原告席上站起來,雙手不停地揮動,嘴裡說,方知縣判定的案子不會有錯。可這個聲音敵不過眾多的聲音。中年漢子還當著聽眾大聲說,如果這個案子不重判,我們要到知府擊鼓鳴冤。
這下可把方高仲嚇住了,他迫於無奈地緩和口氣說,好的,重判,重判。你們也不必到知府擊鼓鳴冤。
鄉紳聽了這話,氣成一張茄子臉,半晌不言語。顯然到了最後,他的官司打輸了,方高仲未能偏袒他,過後也沒有將他送出的500兩雪花銀退還。
鄉紳心裡非常不平衡,企圖找個岔子,誣告方知縣。他左思右想一個晚上,疲憊地睡去,次日淩晨,頭腦變得清晰,他忽然自言自語,有了,我已經找到方知縣“大逆不道”的證據,隻要上知,他準會垮台,說不定還會送上斷頭台,被誅滅九族。
身邊的妻子醒過來問,你說方知縣“大逆不道”指的是什麼?鄉紳說,我那次送500兩雪花銀到他家去,發現他端坐在客廳上,身著紫袍。妻子說,這有什麼?鄉紳一拍妻子,叫道,你哪裡清楚,這可是冒稱皇帝的大罪,一告發,方知縣準會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