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披上馬服的蛇王看上去就果然像一匹馬了。一般死去的畜生不像死去的人,都是論其功過,功大上天,功小或有過惡,其魂魄必須於地府各地獄受審,最後才送到轉輪王殿領取轉世(或投生)帖投胎轉世。
當然功勞特彆大的畜生,如立大功的警犬和戰馬,死後立即升天晉爵為神犬、神馬的也不在少數。
在江南那邊的崇山峻嶺間,星羅棋布地坐落著一些村莊,其中有陸、鄭兩個村莊相鄰,中間隔著一座山嶺,嶺內是陸姓,嶺外是鄭姓。
那年間,兩村合計興修水庫,開挖水渠,加強農田灌溉,彼此將共同受益。一天,正彎腰挖渠的鄭家莊的青年鄭圭,眼看就要被窯山上爆破而滾落的大青石砸中。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渠沿撤土的陸家莊的青年陸庸發現了,他叫喊不及,火速跳下渠沿,一掌將鄭圭推開,可是滾落下來的那塊大青石卻不偏不斜地砸中了他的腦袋,他栽倒在滿是泥土的渠溝,再也沒有起來。他犧牲了,舍己救人的事跡遐邇傳頌。
當地政府還表彰他為英烈,並在他下葬的地方豎起了一塊刻有“舍己救人英烈陸庸永垂不朽”字樣的墓碑,供人追憶、瞻仰。
那次死裡逃生的鄭圭因過於受驚,回到家後,就病倒了。躺在病榻上,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境,但他不以為是做夢,因為夢境中的一切和他真實感應的一切一般無二。
這會兒,他病得身子恍惚,就要倒了一樣,可是沒有倒,他順手抓住一棵碗口粗的楠竹,楠竹晃動了一下,他卻沒有再晃動,仔細睜眼一看,周圍都是叢林,他有些不明白了,自己明明回到家裡,怎麼又到了叢林中呢?
他感覺走出叢林,就是那個滿是岩石用作爆破的窯場,再下麵就是他和大夥兒挖掘溝渠的地方。想到這裡,他有些悲戚,因為嶺內陸家莊的村民陸庸在救他時不幸犧牲,他總覺得自己虧欠陸庸。
此刻,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從樹叢中閃現,那不是彆人正是陸庸。陸庸手裡還拿著兩本書,笑容可掬地走到鄭圭麵前,鄭圭突然想起什麼,說陸兄,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你是人還是鬼?
陸庸說,我是死了,也沒有活過來,但是我的靈體沒有死,我現在非人非鬼,托你的福,我到陰間後,那邊的政府見我救人有功,當然是救了你,就封我為小神,也就是在陰間做了官。
鄭圭驚訝地問,做了麼官?陸庸答,我現在擔任地府南山區慈善堂主管。鄭圭問,那有什麼好處?陸庸說,我現在就是給你送好處來的。隨即把手裡的兩本書顛動著,拿一本遞給鄭圭:這是一本《孝義圖》,你要是照這本書所示,對上人、上司孝敬、尊重、愛護,對朋友、同誌敢於擔當道義,你身上的正氣就上升,邪氣就會消退,那麼你的病就自然會好,因為你的正氣增強了,也就是免疫力增強了。當然這還不夠。
接過《孝義圖》的鄭圭邊翻閱邊聽他說,你還要經常放生或者多放生,那麼你的病會更少,人也健康,而且還長壽。
這時,陸庸又把手裡的一本《放生錄》遞給他說,你照我說的做,增福增壽。鄭圭又翻開《放生錄》埋頭仔細看,上麵講了許多放生積陰德的好處,他心裡陡生疑問:假如我逮住了吸血的牛虻、臟汙的蛆蟲和危害莊稼的蝗蟲該不該放生?鄭圭合上書頁抬頭時,不知怎麼陸庸不見了,他在前後左右顧盼,一片寂然。
此刻,鄭圭突然聽到媽媽叫他。回頭看,滿臉皺紋的母親已站在麵前對他說,鄭圭,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到處找不到你。鄭圭正想把手裡的兩本書遞給她看,以作解釋,可一眨眼兩手空空,兩本書不知怎麼不翼而飛。
他有些發急就醒過來了,發現自己並沒有在那片叢林,而是躺在床上,這顯然是個夢。正驚訝著,果然就聽到母親叫他,在門口叫,是在叫魂——圭兒回來喲!回來嗎?回來了……就這麼自問自答式地叫著,卻認真而嚴謹。
這是深夜,外麵空曠寂然,一片昏黑。母親開始從外麵叫,邊叫邊往回走,一直走到屋裡的床邊。然後對鄭圭說,圭兒,你就答應回來了。鄭圭剛好醒來,就配合著母親說,我回來了。
母親非常高興也非常自信地說,圭兒,我在跟你“收嚇”(土家族語:收魂),你的病明天就會好的。
母親在鄭圭床邊陪坐一會兒,鄭圭把夢見救他的陸庸送他兩本書的事兒講出來,母親聽到一半就恐懼,擔心陸庸向兒子索命來了。鄭圭把整個夢境講完後,母親才噓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對鄭圭說,兒呀,陸庸送你《孝義圖》和《放生錄》都是好書,這說明他在幫你,為了幫你,陸庸在生時獻出生命;為了幫你,犧牲後又托夢來指點你。你就按他夢中所示,多儘孝,多放生,說不定你的病很快就會好。
鄭圭輕拍著床沿說,媽,你給我“收嚇”了,這病不就很快會好嗎?母親說,是哦!可是難保你以後還要受到驚嚇,如果你多行孝道、慈悲喜舍,眾神都會保佑你,說不定你不會生病,或者少生病。
母親講到這裡,就離座到堂屋裡閂門,轉來又對鄭圭說,兒子,陸庸對你那麼好,明天我們一起到他的墓碑前焚香化紙吧!鄭圭說,好,陸庸在陰間做官了,他可能不稀罕那個,再說歸陰的人並不依靠我們焚香化紙來聚積錢財,他們有他們的專用貨幣,我們大不必那麼做。
母親卻堅持著說,孩子,這是對亡人的尊重,千百年來的傳統,我們不能丟。
鄭圭此刻精神好多了,他說,當然不能丟傳統,但傳統也可以改革,譬如,我們明天到陸庸的墓前獻花,我想,他同樣高興。母親說,就按你說的做。隨後離開此屋就寢去了。
第二天上午,鄭圭和母親來到鎮上花店門口,許多鮮花擺放在那裡,有玫瑰、百合、康乃馨等十多個品種,店內貨架上還放著一些五顏六色的塑料花卉,鄭圭看了幾眼花卉,卻把目光盯著花卉一樣美麗的賣花姑娘死看,看得她不好意思了。
姑娘就眨一眨眼睛微笑著說,請問,這位先生要買什麼花?做什麼用?鄭圭說,我想賣一束鮮花送給英烈陸庸,也就是插放在他的墓前,不知選什麼種類的合適,請指點。姑娘回答,我這裡的鮮花大都是送給活著的人,至於英烈、過世的人,要送花,我建議你到西街紙紮店去買。
正在花店內走動期待選一簇合適花束的母親感覺姑娘說得正確,便改變主意對鄭圭講,我們到紙紮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