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羨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初夏的傍晚,屋子裡隻亮著一盞燈,光線昏暈,氛圍很輕很靜,四周一片寂靜無聲。
藺赴月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卻沒成功,隻能輕咳一聲,低聲說,“箭矢淬了毒,你肩上的傷很嚴重,不要用力,不然傷口又崩開了。”
裴江羨低地應了,目光仍是死死盯著麵前的人。
他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正經,故意看她亮晶晶的眼底,“你哭了?”
藺赴月嘴硬,“沒有,風迷了眼。”說著將手掙脫出來擦了擦眼淚。
“為什麼哭?”
裴江羨有兩副麵孔,這是藺赴月很早就發現的事。
外頭傳聞他殺人不眨眼,孤傲不可一世,這是真的,但藺赴月麵前這個不正經、挑逗又深情的他也是真的。
有時候藺赴月會恍惚……他是因為愛她,所以才……
藺赴月咬了咬唇,固執道:“我舅父也受傷了,剛從那邊哭了過來的。”
耳邊劃過一陣輕笑,裴江羨沒再追問。
身上的傷的確嚴重,大約是毒流進了血管裡,渾身都在發酸發痛。
他想坐起來,牽動傷口嘶了一聲,藺赴月緊張地來扶他,“小心點,一同說箭上的毒凶險,幸而你身體底子好,不然……”
頓了頓,藺赴月垂眉,“多謝你救我舅父一命,他那副身子骨,要是中了毒,恐怕……”
裴江羨心頭發緊,他最見不得藺赴月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大約喜歡就是感她所感,傷她所傷,有時看到她緊蹙的眉頭,裴江羨恨不能替她難過。
動作快於理智,他抬手撫平她的眉眼。
藺赴月下意識往後一縮,氛圍滯澀下來。
裴江羨麵色漸漸冷下來,停在半空中的手落到被子上。
他閉了閉眼,嗓音艱澀,“你先出去吧,叫那伽進來伺候。”
藺赴月抿唇看他一眼,起身離開,將手上的帕子晾在架子上時突然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你的恩情我以後會慢慢還。”
然後推門出去,半點沒有停留。
裴江羨一怔,目光中的冰雪開始消融,那張向來嚴肅矜貴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禾善睡了一日一夜,好不容易醒過來,一睜開眼,麵前就是賈將軍那張放大的臉。
常年沙場征戰,他臉色曬得發黑發亮,燈光昏暗時更是看不清,隻剩一嘴白花花的牙齒晃眼。
禾善嚇得一驚,僅剩的半條命差點也嚇沒了。
她撫著心口,虛弱道:“爹,這病傳染……”
賈將軍登時不高興了,“什麼傳染傳染的,我來看看你都不成了?這要是你沒了……”
“爹!”
賈將軍也覺得晦氣,閉嘴不說話了。
父女兩鬥嘴還和先前一樣,但誰都能品出背後的酸澀和淒苦。
賈將軍舔了舔後槽牙,嗓音有些艱澀,“甄太醫去準備了,到時候爹就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