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隻打算揭露王氏手腳不乾淨,讓她祖母親自處置,之後等她祖母毒發倒下,再以江南有名醫為由將之送走。
就此安安靜靜處理掉兩人,不橫生枝節。
卻不想裴老夫人會這般維護二房。
裴芸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心慈手軟了。
她祖母而今不信王氏下毒也無妨,她越不信越好,她會一點點甩出證據,讓她祖母知道,王氏裡究竟多想讓她死。
所謂殺人誅心,信任越深,那背叛感才會更加刻骨難忘。
待她那祖母愈發感到身子不適,最後即便不想離京,亦會來求她。
那樣,才叫有意思呢……
裴芸冷眼掃視著這片亂象,目光卻驟然與一人相對,那人咬了咬唇,下一刻,猛地回首扯住王氏的衣袂。
“母親,您便認了吧,您是逃不掉的,女兒不想祖母出事,實在不能再替您隱瞞了……”
裴芸深深看了裴芊一眼,而她話才落,王氏的耳光已然甩了過去。
清脆響亮。
裴芸未再繼續停留,提步往屋外而去。
身後響起裴老夫人怒氣衝衝的聲兒:“王六娘,你個毒婦,竟真謀害於我……”
撕扯吼叫,堂屋亂作一團,裴芸未理睬,而是徑直向院外的家仆打聽了太子的去向,待趕到清粼苑時,便見太子正坐在裡間的書案前,翻看她架上的閒書。
她福了福身。
“殿下。”
李長曄放落書冊,抬首看來,“天色不早,也該動身回宮了。”
裴芸略有詫異,本想著他會問些什麼,畢竟聽聞太子那時已然抵達了誠忠堂的堂屋外。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她既已選擇在今日處理此事,便沒想過瞞著太子。
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在情理之中,太子並不關心裴家這些個烏糟事兒,又何必多問。
她應了聲“是”,轉頭吩咐下去了。
不同於抵達時,臨走之際,除卻裴薇,裴家人幾乎個個麵色不佳,裴老夫人和王氏如裴芸所料,並不在場。
裴嗣原隻強笑著解釋兩人身子不適。
太子未多說什麼。
回宮途中,裴芸倦意叢生,疲憊地倚靠在車壁上,迷迷糊糊間,就聽耳畔有人道:“老夫人身子不好,這京城又寒,不似南邊溫潤舒適,適合療養,待元宵過後,孤會派人送老夫人回蒼州安享晚年。”
低沉熟悉的嗓音令裴芸清醒了些。
她睜開眼,欲坐直身子,然隨著馬車一個顛簸,不可控地向前撲去。
橫空伸出隻手拽了她一把,她順勢撲進那寬闊結實的胸膛裡,埋首在頸窩間,嗅著淡淡的青鬆香,錯愕過後,幾乎是慌不迭坐了回去。
裴芸有些不自在地擰了擰眉,也不知方才那算不算抱,畢竟就算是在床笫之間,太子也是幾乎不曾抱過她的。
或是不喜與她太過親密。
她微微抬眸,觀察太子喜怒,卻見太子略有失神,再看過來時,凝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難以捉摸。
幽沉沉若深潭,卻隱隱有暗流湧動。
裴芸教他盯得後脖頸一陣陣發緊,生出一種怪異的怵感,就好似被盯住的獵物,可再一看,太子已然恢複那端方持重,清冷文雅的模樣。
方才就像是她的錯覺了。
“孤方才所言,太子妃意下如何?”
裴芸恭敬道:“太子思慮周全,臣妾替祖母謝過殿下。”
裴芸的確高興。
且不說太子是出於真心,還是自旁處聽得了什麼,但確實徹底解決了裴老夫人這個麻煩。
往後有人問起,她也隻需推到他身上便可。
光想著,裴芸心情就好了許多,連帶著看眼前的太子都順眼了不少。
要說上回看太子這般順眼,還得是新婚前。
其實,她初次見著太子並非是在大婚當日,而是在平南侯夫人舉辦的宴席上。
她隔著湖,遠遠看了眼正與世家子弟比試射箭的太子,便念念難忘。
她聽太多人說起太子龍姿鳳章,俊逸非凡,直到親眼瞧見,才知她未來的夫婿生得有多好看。
尤記那時,裴芸還在夜間無人時,用著她有限的畫技,描下了太子持弓而射的一幕,常偷偷展開看上兩眼。
然,那曾經的少女慕艾,於而今的裴芸來說隻能用四個字形容。
那便是,鬼迷心竅。
先頭一次歸家,她偶然翻出那畫,自覺可笑,是一眼都不願多瞧,原想著讓書墨處理了,後頭也不知因著何事,就那般丟在了書案之上。
裴芸似是想起什麼,蹙了蹙眉。
方才隻匆匆一眼,也未細看,故而也不知是不是她記岔,那畫卷上原綁著的紅綢帶好似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