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侯府,下了車,賀知煜道:“我還有事要出門,你先回吧。”
孟雲芍對賀知煜盈盈做了個簡禮,道:“今日若不是世子,雲芍恐受人欺負了。謝謝世子。”
賀知煜:“不必。”
等孟雲芍走遠了,身影在小徑儘頭消失不見,竹安悄聲對賀知煜道:“主子,我去查查那個江二公子到底是何人。”
賀知煜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何可查?”
竹安驚奇道:“難道……您都不好奇嗎?曾和少夫人定過親的!”
賀知煜道:“我不也曾經和旁人定過親嗎?”
竹安有些無語:“那能一樣嗎……這種定親的,大多是青梅竹馬……”
賀知煜打斷道:“什麼青梅竹馬,那叫相識較早。但凡讀過些書入過學堂的,總要認識些人。我和她嫡姐,不也早就相識了,不過點頭交罷了。”
竹安發現賀知煜竟連續說了好幾句話,偷笑了一下,道:“世子真不打聽?”
賀知煜停頓了片刻,平靜道:“她同我講過。”
竹安恍然大悟:“原是這樣!”他還在為人家小兩口的事情操心,殊不知人家早已坦白過去互訴衷腸了!屬實是多此一舉了。
賀知煜微微勾了勾嘴角,臉上現出些柔和神色,沒有說話。
他心想,是的,早已說開了,她心裡隻有我。
所以今日,她亦不用解釋什麼。
那個江家二公子人,他知道的。
是新科狀元,江時洲。
江家乃是世代傳承的書香門第,江時洲的祖父曾官至首輔,其父江無晦潛心學問,不願涉身官場,未有官職,但多年累積的關係還在。江無晦的學問天下皆知,是當世的名儒大家,在民間有很高的聲望。便是皇帝和太後也禮敬三分,常常請他給大臣們講經世之道。
其子中最出色的是家中排行老二的江時洲,過去時常同父親一起來講學,此人溫和有禮,見之如沐旭日,談古論今,頗有見識。
賀知煜從前便聽過幾次他講學,確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之前賀知煜聽說,江時洲被江家定了做江無晦的傳人,遠離廟堂,發揚江氏。可後來不知為何,他忽然轉了性子,去參加了科考。
按道理,這種傳世大家反受束縛,不願讓子孫科考。萬一名落孫山,整個家族跟著丟臉。像江時洲這樣的,更是萬眾矚目,多少人暗地裡巴不得他考場失意,鬨出笑話。
可江時洲一騎絕塵,就在去年,拿下了新皇登基後,首次科舉的狀元。他入翰林短短一年,受皇上器重,又直升內閣,是當朝炙手可熱的人物。
跟賀知煜的生性冷淡不同,江時洲是個平易近人之人,他善傾聽,善理解,不管是誰與之交往,都能照顧得當,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入朝短短一年,與他交好的大臣竟十分多。但是他提出的政論,讚同的官員往往不少,在派係林立暗潮湧動的朝堂十分不易。
平心而論,賀知煜覺得江時洲的性子和孟雲芍有些像。誰都能體諒,誰都不得罪,臉上總是掛著笑,仿佛天生便是一副笑顏。
有一次賀知煜與其在宮道上相逢,擦身而過,賀知煜嗅到了他身上的幽蘭鬆柏香。
那是他曾經在孟雲芍處,聞到過的一種香。當時她說是閒來無聊,自己調的。賀知煜當時覺得此香不是很適合女子,但也並未多問。
賀知煜問江時洲是何處所得,江時洲含著笑意的眼睛裡忽然激起了一層鋒利的波瀾,並告訴他是珍重之人相贈。
賀知煜本不喜香,歸家之後,他向孟雲芍討了,並宣布自己很是喜歡,以後日日都要用於熏衣,且他特立獨行,素不喜與人相同,叫孟雲芍切勿再給旁人。
孟雲芍雖不明就裡,可也照辦,並承諾此物為賀知煜專屬,且可以無限量地為他製作,保年年歲歲無憂。
賀知煜感到滿意。
並認為這是孟雲芍要和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一種隱晦承諾。
就如同之前他允她掌管月例便是認她當家主母身份的承諾一樣,都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約定。
他第二天下朝後在宮門口等了許久,才等到江時洲。
他告知江時洲自己亦喜歡這種香,以後會日日月月,歲歲年年都用。
並且製香之人已允諾會無限量地提供且再不對外,而江時洲手上的那瓶,早晚都會用完。
如果江時洲不介意,他也可以高價回收,或與波斯進貢的奇香一枝春相換。
從沒人見過溫和如風的江時洲如此動怒的表情。
從此以後,江時洲和賀知煜碰見,不是睥睨而過,便是裝作未見。
那副暖陽般的溫和笑顏一碰見他,總是瞬間變了天氣,時雲時雨。
賀知煜覺得江時洲不如彆人口中的知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