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阿淮的一幅畫在清泉石上居已是千兩難求。
清泉石上居乃大康最負盛名的畫閣。
閣主脾氣古怪,規矩繁多,眼光卻是相當毒辣。
凡為閣主青睞之作,必將成為炙手可熱的名畫。
自從進了砌園,簡珣每日天不亮就來到書房山,與堂兄們研習學問,應對國公爺的各種試煉。
他長得細皮嫩肉,性格卻堅毅深沉,通身沒有一絲公子哥兒的紈絝習氣,滴酒不沾,亦從不靠近家裡躍躍欲試的姐姐妹妹,對人對事永遠都是不急不躁。
即使國公爺故意刁難,他也能處變不驚,身體裡仿佛藏著個大人,不見半分少年人的衝動。
簡欣蘭開始頻繁出入國公府,那二兩心思被老太君看個明明白白。
老太君接過媽媽遞來的香茶,輕抿一口,又白了簡欣蘭一眼,“才退了人庚帖攏共不到兩個月,你且消停點,我都要替你害臊。”
簡欣蘭腆著臉,抱住她胳膊來回搖,“阿娘,我這不是害怕麼,珣哥兒長得這樣好,又連中過小三元,搶手得很呢。”
“如今他在砌園,常常忙得日不暇給,你爹的脾氣不用我說你也該清楚,休要讓鳶姐兒靠近了,既是為珣哥兒的前程,也為著姑娘家自己的名聲。”老太君不得不提點這個腦子簡單卻又急功近利的小女兒。
那是自然,簡欣蘭再糊塗也不至於唆使女兒去砌園,所以才來了老太君的桂園。
家裡的孩子們每日都會來給老太君請安。
女孩們晨間,男孩們傍晚。
老太君啐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穩當當的姻緣不要,現在好了,得偷著摸著拐著彎的。”
簡欣蘭眼眶就紅了,“誰能料到肅王一個都沒選啊,但凡他選一個,咱們鳶姐兒必中。”
老太君罵完了,又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親閨女,現今芝麻西瓜一個也沒撈著雖活該卻也著實可憐,心裡一軟就不得不提醒道:“從珣哥兒身上下功夫沒用,關鍵還得是程氏。”
簡欣蘭的臉色唰地就白了,程氏——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美婦人,有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令她無端地發虛發慌。
程氏,一看就不是個能被兒媳糊弄的婆母。
今年因為天氣比往年炎熱的緣故,書院額外延長了二十日大授衣假,砌園多植高大濃蔭綠樹和翠竹,夾雜怪石嶙峋,倒也十分陰涼。
國公爺上朝上衙這段空隙小輩們各自用功,也有坐不住出去閒逛的,不過大家都很自律,閒逛這種事偶有為之絕不常有。
簡珣練劍歸來,身邊伴著溫良。
溫良是他的隨從,亦是他的師父。
練劍時所穿的服飾皆由燕居常服改良,寬緞麵的腰封束著長衫,束出了一把細窄又勁瘦的少年腰身,長衫下擺分成了三片,方便各種大開大合的動作,行走間也就露出了那雙穿著潔白綾褲的雙腿,筆直而修長。
這樣的簡珣鬢角還掛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汗珠,讓人想上前用指腹為他輕輕地擦拭,又恐懼他尚未完全褪去的淩厲劍意,於是那個陌生的姑娘就一直呆呆地望著他。
簡珣從未見過這樣大膽的女子,不閃不避,立在長廊中央,除了梅娘,尋常女子怎敢這般對上他。
他微微擰眉,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女孩飄逸的苧絲布衫裙,心頭一跳。
“你叫什麼名字?”那女孩笑著問他。
溫良嘴唇動了動就接到了少爺微凝的眸色,立即止聲。
簡珣大約已經猜出了女孩的身份,隻肅然頷首拱手道:“某一介微末之人,區區陋名不足掛齒,貴人請。”
他側過身為她讓路,亦是請她快些過去讓路於他之意。
懿陽公主揮退身後欲上前斥責的內侍,嬌嗔一聲,道:“我偏要知曉,你不說,我便不許你過去。”
溫良神色已經沉了下去,少爺方才稱這個姑娘“貴人”。
懿陽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孩子,像謫仙又似瀟逸不羈的劍客,倘若眼底沒有那淡色涼意就更迷人了。
她滿眼的好奇與驚豔,努力克製著想去摸摸他眉目和喉結的衝動。
他,俊美地不帶一絲脂粉氣兒,卻又這般白嫩無瑕。
“懿陽,休得無禮。”一道低沉含威的聲線,嚇得懿陽一個趔趄。
隻見國公爺一行人邁著方步而來,走在正中間的男子玉冠皂靴,圓領常服前胸繡了一團五爪龍紋。
本朝唯有親王以上才能配以五爪龍紋。
懿陽吐了吐舌尖,立時乖乖跑去那個嗬斥她的人身邊,喚了聲“三皇兄”,然後躲在了那人身後對簡珣做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