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林聽的眼神又落到了他處,仿佛看段翎那一眼僅是偶然一飄而過,沒彆的想法。
不知為何,段翎驀地止步,隻看著,沒再上前。
段馨寧聞聲趕來,越過他,關切地看著林聽,發現她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林聽見不少人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後知後覺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太大了,頗為惹眼,於是傾身到段馨寧耳邊說了句話。
隻見段馨寧的眉頭漸鬆,最後扶林聽席地而坐。
隨後段馨寧喚丫鬟去煮一碗芍藥甘草湯來,因為林聽為不惹她懷疑,撒了個小謊,抱歉地說自己的腿抽筋了,這才突然站起來。
本來段馨寧建議林聽離席到廂房休息,是她堅持要留下的。
礙於林聽的堅持,段馨寧誤會她是在意自己,不想拂自己過生辰的興致,在她不知情下又自我攻略一番,感動連連,退了一步。
芍藥甘草湯能緩解腿抽筋的症狀,段翎曾於身體不好時喝過,想拿來給她試試,不忘叮囑:“再有不舒服,定要告訴我。”
林聽撿起精神,勉強裝作若無其事道:“好。”
這件事頂多算小插曲,沒掀起太大的風浪,也沒影響到客人興致,他們接著談笑風生,宴席間杯觥交錯,鼓樂齊鳴,歌舞升平。
事情既被解決,段翎自然沒留下來的必要,回到男席歸座。
他的位置恰好處於幾道落地屏風錯開的間隙,不知是不是段翎的錯覺,總能感到一道視線追隨著他的手而動,裹挾莫名的意味。
過了一段較長的時間,客人來敬酒套近乎,段翎舉杯飲酒,那道視線還在,存在感雖說不上強,還很淡,想來是有所收斂。
但他可以及時感知到,甚至能確定在哪個方向。
借著客人敬完酒離開那瞬間,他終於抬眸朝屏風間隙看去。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的人不多,卻也不少,有五個,林聽位列其中。
段翎淡淡地掃過另外四個女子,然後停在林聽姣好的臉上。
她雙手端著丫鬟送來的芍藥甘草湯,白皙麵皮被碗裡散發出來的熱霧熏得微紅,眼皮耷拉,盯著湯水喝,並未四處張望。
倒是林聽左邊的女子時不時看一眼屏風,與同伴議論上麵的刺繡精湛,絕非凡品,恐怕有市無價,竟被段家隨意拿來當遮擋物。
而林聽喝完段馨寧為她準備的芍藥甘草湯後,開始吃飯了。
她就沒看他一眼。
段翎緩緩放下酒杯,側過身子,不再看,遊刃有餘地應對那些世家子弟,對方故意談及官場的事,想探探口風,他卻密不透風。
夏子默也舉著一杯酒過來,仗著自己是世子,擠走其他人,壓根不管這樣做又多麼不厚道,爽朗大笑:“段公子,我敬你一杯。”
段翎雙手持杯。
庭院上方掛滿了紅燈籠,光影交錯,他麵如冠玉,雙眸含笑更添豔色:“我該敬你一杯才是,多謝你那日在南山閣救下舍妹。”
夏子默頓了頓,笑容微不可察滯了些,仰頭一乾而儘,忽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謝家的事是不是當真無法挽回了。”
段翎麵不改色道:“你知道聖上忌諱什麼的。”
結黨營私。
夏子默腦海裡滾過這個詞,又閃過當今聖上那張看似慈祥的麵容,可天下誰人不知他生性多疑,眼裡容不得一丁點沙子。
溫柔的紅色燭光落到夏子默頭頂,徹底映紅了他的側臉,入喉的酒水冰涼、辛辣:“什麼時候?”聖上什麼時候要對謝家動手。
他們一問一答,有些問題說得並不清楚,雙方卻心知肚明。
段翎沒錯過夏子默掩蓋在眼底深處的不忍,但沒法理解,說了個準確的時間:“一日後。”
夏子默得知答案,恢複以往那副沒心沒肺、隻顧吃喝玩樂的紈絝世子姿態,笑嗬嗬地敬了他幾杯酒就走了,恍若無事發生。
隔在屏風另一邊的林聽罵完係統的祖宗十八代,出神思索片刻,終究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絞儘腦汁地想完成這次任務的辦法。
牽段翎的手?
這難度可大了,首先他是個訓練有素的錦衣衛,想近他身談何容易,像上次那樣蒙著麵衝過去,說不定還沒碰到他就被他殺了。
所以牽手一事不能隱藏身份去做,不切實際,被當作刺客被殺的可能性太高,得不償失。
如何裝作不經意間牽住他的手……林聽的思路定格在這裡。
她抬頭看屏風間隙,追尋段翎的身影,前不久還坐著人的地方空空如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也罷,不急於一時。
段翎此人多智而近妖,得思慮周全方可行事,急急忙忙容易出差錯,一旦讓他生出防範之心,那她更就難下手了,不值當。
況且她還有一樁尋人的生意單子需要在三天內完成,時間緊迫,刻不容緩,這件事在林聽心中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