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快要宴席尾聲,林聽以困乏為由,去跟段馨寧道彆。
出了段家,林聽直接進了車攆,動作熟練地在裡麵換衣裳,換好後掀開簾子往外看,等馬車經過某條不起眼的小巷時下去。
現在還不到宵禁的時辰,燈火輝煌,大街小巷熱鬨得很,四下喧囂,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小販挑著各色各樣的商品穿街而過。
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掏出一張已經看過幾遍的小像。
畫中男子臉瘦長,眉眼透著一股正氣,眼角有一顆很小的痣,鷹鉤鼻,人中較長,唇偏厚。
紙的下方有幾行清秀的字:傅遲,揚州臨澤人,二十六歲,明元七年進京趕考,落榜後暫留文初書院,明元八年不知所蹤。
林聽將小像收起,拐進巷尾一間荒廢了的小院。
她是林家姑娘,白天不太好光明正大到這種地方來,迫不得已之下隻能選擇夜晚來了。今夜行動前,她曾去調查過傅遲。
有人曾目睹他在失蹤前隻身來過這裡,此後便消失了。
院門沒上鎖,林聽不費吹灰之力進去了,結果被煙塵嗆一臉,她皺眉望著遍布蛛絲的房梁、柱子,偌大一張蛛網還爬著黑蜘蛛。
烏雲遮天,月光昏暗,陰冷晚風撲麵而來,林聽放輕腳步。
牆體經過積年累月的風吹雨打變得斑駁,散落在院中的桌椅散發著陳年腐朽的氣息,風吹動掉到地上的燈籠,發出詭異摩擦聲。
林聽聽著這些聲音,恨不得把去了蘇州的少年郎抓回,她即使跟他學過幾招,身上有他給的毒,也無法勝任尋人的任務。
可既然來都來了,臨時打退堂鼓不是她的風格。
請財神保佑她順利找到傅遲的行蹤,順利離開此處,順利收到銀錢。
林聽壯著膽子走進靠大門最近一間房,搜羅一圈沒發現什麼,到另外兩間房看,依然一無所獲,也沒找到暗室之類的東西。
她正要離開,腳還沒踏出房門就見一男子跌跌撞撞跑進來。
林聽迅速找地躲。
她躲進了角落裡的衣櫃,抵著櫃門,手卻措不及防被什麼東西刮了下,定睛一看,櫃門內側刻有幾個字:殿下他還活著。
殿下他還活著?
哪個殿下?
看刻字的力度和字跡,絕非小孩,應該是個成年男子。
林聽慌忙間倒了些隨身攜帶的藥粉到櫃門內側,再掏出一張帕子往那裡重重印了印,留下這行字的痕跡,仔細疊好放袖裡。
“哐當”一聲,跑進來的男子好像撞掉了什麼東西,他也在找地方躲,好巧不巧躲進了她藏身那間房,喘息聲離林聽越來越近。
她蹲在衣櫃裡祈禱:不要來這,千萬不要來這!
老天可能漏聽了,把“不要來這”聽成了“要來這”。衣櫃被男子拉開,少得可憐的月光沿著窗進來分給林聽幾分,令她無所遁形。
男子愣住,與此同時,外麵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他來不及換地方了,抬腿鑽進衣櫃,關上兩扇小門,用匕首指著林聽,示意她不要出聲,逼仄的空間勉強裝下他們兩個人。
林聽不是第一次遇到威脅了,暗道倒黴,表麵順從男子,手卻落在腰間,毒藥就藏在裙帶裡,有致命的,也有隻令人昏迷的。
她慣用後者。
“砰”一聲,有人從外麵撞開門,數道頎長影子落入屋內。
男子緊繃著的身子一顫。
林聽透過櫃縫看到了段翎,他辦差時會穿官服,紅色飛魚服在黑暗中尤其鮮明,腰窄腿長的,在一群錦衣衛中脫穎而出。
他神色輕鬆,不像來抓人,更像來欣賞夜色的。
段翎半途在宴席上消失不見,是因為錦衣衛有任務?容不得她深思,隻聽段翎一聲令下,錦衣衛立刻走進來翻箱倒櫃搜查。
錦衣衛這樣搜下去,遲早會搜到櫃子的,林聽身旁的男子清楚錦衣衛辦差不會顧及平民百姓的性命,所以並沒打算挾持她脫困。
男子屏住呼吸,鬆開她,打算衝出去殊死一搏。
他手剛碰上櫃門,一把繡春刀穿破半指厚的木板,帶來一陣冷風,刀尖倒映在林聽眼底,卻正中男子頭顱,鮮血湧出,濺到她的臉,溫熱溫熱的。
濃重的血腥味幾乎將林聽淹沒,一滴血水沿著她睫毛滴落。
她心臟跳動得極快。
櫃子外,段翎垂下手,並不急著拉開櫃門,好整以暇地彎下腰,指尖抹去流到外麵的血,勾起唇角笑,眼睛越過狹窄縫隙,與櫃子裡滿臉是血漬的林聽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