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乾機的嗡鳴裡,她的音量不大卻很清晰,“阿彥,你沒有必要關心這些事。”
她說,“我很久以前就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他的臉一瞬間慘白,扶著門框的手一點點收緊,清晰可見的兩條筋絡。
哪怕前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給他加油呐喊,哪怕前不久,她來到他身邊,給他做了一頓晚餐,要求他進入她的身體,她滿意他的舌頭提供的服務,她現在仍然能麵不改色說出這樣的話。
有那麼一秒鐘,修彥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他輕輕靠近她,低下頭,臉和她的臉隻有一個指節不到,陳望月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見那雙眼睛裡麵的濕潤。
陳望月以為他要哭。
說實話,她今晚耐心告罄,不太想哄他了。
修彥卻突然狠狠揩了一把眼睛,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展平了給她看。
陳望月看清上麵的數字,是排名。
她一怔。
“考得不是很好。”修彥低聲說,“沒進入前一百名,對不起,寶寶,我不想找借口,但是我離開學校太久了,很多課都跟不上,我沒你那麼聰明,什麼都一學就會,但是我會加倍努力的,下次我一定考出讓你滿意的分數。”
他的下巴放在了她的手心,抬起眼睛,軟弱地祈求,“是我錯了,我不該問的,我以後都不多嘴了,彆生我的氣,好不好?”
陳望月聽見了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挑起他的下巴,吻過去。
共享苦艾酒的澀味。
四瓣嘴唇剛貼上便開開闔闔,互相爭奪主權似的接吻,炙熱氣息燎過皮膚,直到她的唇率先從他的唇上抽離。
“我沒生氣。”陳望月輕聲說,手指去擦他啪嗒啪嗒掉下來的眼淚,“阿彥,你做得很好。”
她把手帕給他,抱了抱他,“我離開太久了,我先回去,你過幾分鐘再過來。”
修彥隻是無聲地點頭,感受著她在他懷中的溫度,他想留住她,知道留不住,還是戀戀不舍放開。
他聽她的吩咐,在洗手間裡又等了幾分鐘,才推開門出去。
穿過走廊時,他腳步一頓。
視線儘頭,三四個人男孩朝這頭走來。
個個都氣質出眾,麵容俊朗,並列一排走在一起相當打眼。
修彥心頭一窒,退到一邊讓路,極力壓縮自己的存在感,卻還是被最不想看到的人叫住。
“修彥。”那個清而冷的聲音逐漸近了,噙著一點笑,“你在這裡做什麼?”
避無可避,他隻能轉過身,努力維持鎮定,“辛少爺,我們學校和瑞斯塔德今天有比賽,顧隊長請我們聚餐。”
辛檀身旁有人看過今天比賽,對他印象深刻,“你是伊洛爾的11號?”
修彥點點頭,那叫淩寒的男生一下就笑了,“世界還真小,原來你跟辛檀認識,我剛才還在跟他說,今天對麵有個11號打得特彆好,想不通怎麼會在伊洛爾呢,按理說,你這種水平,應該早早就被球探挖掘了……”
辛檀也笑,那笑卻停在眼底,看不出喜怒,“看來你適應得很好啊,修彥。”
“還要多謝您和陳小姐。”修彥移開眼睛,“如果不是你們,我也不會有到伊洛爾上學的機會,更彆說代表學校比賽了。”
修彥也知道自己現在狀態不對,乾巴巴說了一通,低頭一躬,“辛少爺,我先回去了,我教練還在等我。”
與他擦肩而過之際,辛檀悚然色變。
縈繞在鼻尖,那微乎其微的一線,小蒼蘭的香薰氣味。
“淩寒。”辛檀沉聲問,“你認識這裡的老板,對吧?”
十分鐘後,辛檀被經理恭敬請進監控室。
顯示器調出最近一個小時的監控錄像。
畫麵裡,陳望月和那個下城區的賤種前後腳進了洗手間,十分鐘後又先後離開。
……
“嘀——”
“嘀——”
“嘀——”
耳道被報警器發出的尖銳蜂鳴填滿,像無數柄小錘重重敲打大腦皮層,幾秒之後辛檀才意識到那並不是大腦在某種巨大衝擊下具像化出來的聲響,有同行人不小心碰到報警按鈕,技術人員迅速跑向門邊按密碼核驗指紋撤防告知是誤報,在周邊的兵荒馬亂裡,一種多年沒有體會過的眩暈感籠罩住了他,他雙眼釘死在顯示屏上,最後他隻聽見自己指著錄像裡的陳望月問,“她在哪裡?”
經理抬了抬眼鏡,斟酌著回答,“辛少爺,應該在樓下,今天貴校的籃球隊訂了二層……”
——
卡座裡,那群鬼哭狼嚎的球員終於耗儘體力,暫時消停。
顧曉盼已經困得不行,她喝醉了之後就抱住陳望月不肯放,像隻死纏爛打的八爪魚。
陳望月滿臉麻木,還能看到修彥在旁邊忍笑。
顧生輝花了一番力氣才把妹妹從陳望月身上扒拉下來,一邊用毛巾給她擦臉一邊替她道歉,“顧曉盼就這樣,酒品很差,你彆跟她一般見識。”
陳望月笑了笑,剛要說沒事,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月。”
幾個男生推開門走向這邊的卡座,身材挺拔高大,放在這群優中選優的籃球隊精英麵前也不遜色。
淩寒,商聿,還有辛檀。
喊她名字的那一個,穿著長風衣的那一個,向陳望月大步走來的那一個,氣質尤為清貴,是一株漂亮昂貴的景觀樹。
“哥哥。”陳望月站起來,驚喜道,“你們也在這裡啊——唔——”
辛檀低頭扳住她下巴,以最高效有力的方式,堵住她的嘴唇。
那樣迅速而又凶猛的一個吻,外人看不出任何波瀾,隻覺得他親得溫柔,隻有陳望月知道,他攪動她口腔的舌頭像洶湧的海潮,她一瞬被籠罩在他身體的陰影裡,根本來不及感受和尋找唇舌之間關於愛的成分。
她被迫吞吃下自己的口水,嗆得連連咳嗽,而他飛快鬆開她,快到這個吻像完全不存在。
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裡,辛檀的右手觸及陳望月的臉,常年握網球拍的修長手指覆蓋著一層粗糲的繭,手指從鬢角到鼻尖,最後停留在嘴唇上,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仿佛在替她撫平因驚訝而微微發抖的唇角。
她微微張開唇,像是想說什麼,而他抽回手,笑著說,“跟朋友玩得開心點,不要太晚回家。”
從頭至尾,他的目光像駐足一叢山茶花的白色蝴蝶,隻在她身上。
連淩寒也是滿臉驚愕,抖著聲音叫他,“辛檀……”
“不是說還有第二場?”辛檀抬手看了眼表,“快去快回吧,我想早點回去陪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