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當甩手掌櫃的樣子。
辛檀失笑,“知道了,那人呢?”
“什麼人?”
“人也要一起抱走嗎?”
身下突然的失重感,她被勾著膝彎抱到窗台,並攏的雙腿被他前膝輕輕一頂就開,後背用他的手背與冰涼的玻璃隔絕,像被手術刀更鈍的那麵抵住,他把她的前後都鉗製得嚴絲合縫,金絲籠一樣牢固。
有手指探入發間,他的氣息先於他的唇親吻她的唇。
下巴被握住,他學乖之後,會問一些她注定無法拒絕的問題,“好嗎,嗯?”
她不回答,眼睛分明是平靜的,清淡的,讓她的臉龐也蒙上一層冷色調的,銀箔一樣的光彩,讓人渴望被她支配和占有,或者支配與占有她。
她眼珠由上至下,從他的眉毛一路掠過他的下巴,忽然輕笑一聲,探出舌,小小的一截粉色,像舔舐一枚冰棒,在辛檀上唇淺淺舔了一下。
下巴上的力道陡然加深,充盈在他們之間的灼熱氣息不穩起來,辛檀攥住她的腰,把冷豔的美人重重按向自己。
“小月。”
他聲音一貫很符合陳望月對男性聲線的審美,像小提琴的低音部,帶著金屬的冷冽,此刻含著化不開的情欲,叫她的名字。
一直以來,她像飲溪的林鹿,再貪饞渴水,始終不肯墜進河水的欲望裡,這樣主動親近,是第一次。
扣住下顎,指腹摩挲,他輕聲誘哄,“張嘴。”
……
外麵的一切留給夜晚,她留給他。
他把她從窗台抱到腿上,係好那兩顆扣子,換一種方式,慢條斯理地吻她,辛檀親她的頭發,她的脖頸,從人生之初到此時此刻,他從未感到如此快樂,他吻在她的額頭,吻過眼下的淚痣,顴骨,鼻尖,最後精準地貼在唇上,被渡過來的味道,她的味道,充盈在他的唇齒。
他沒注意到她始終睜著眼睛,像是有些倦了,陳望月嗬了口氣,懶洋洋地抬眸。
對上門外的一雙眼睛。
被光影分割成陰暗兩部分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裡麵的他們。
她認出來,是周清彥,他本來半個小時前就離開,不知為何去而複返。
可能是有東西落在這裡了吧。
她的目光隻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輕飄飄地收回,好像他是一團無足輕重的空氣。
全身血液瘋狂上湧,荒謬感,震驚感,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與渴望,種種情緒支撐著周清彥期待她再度向這裡投來一瞥,可是什麼也沒有,她沒有再分來眼神,不害怕暴露人前,不害怕被他拿捏把柄,也不在意如果這件事從他口中傳出去會有什麼損害。
她是輕蔑他的,在她眼裡他連威脅也算不上。
而他的靈魂卻為這種輕蔑無法自持,身體每一處肌肉都流淌過電流般的快感,喉結滾動,吞咽下湧起來的癢。
他站在門口,像一具緘默的幽靈,無聲的雕像。
直到那對交纏的人影分開,周清彥才如夢初醒般帶上門,步履匆匆地離開。
外麵突然下了雨,他沒有帶傘,也顧不得去一樓的自助服務台取,冒著雨衝出了大樓。
深夜的學生宿舍,周清彥顫著手去按指紋鎖,摸索著試了好幾次才把食指放到正確的位置,一貫關係不睦的室友見到他這幅樣子都嚇了一跳,主動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搖搖頭,把濕漉漉黏在身上的校服外套脫掉扔進洗浴間。
他蜷縮在床上,全身仿佛發燒般顫抖,腦海裡不可抑製地回想那一幕。
她手臂如絞殺性的藤蔓,攀上與她交吻之人的肩背。
即使無法看到那個人的表情,光是從背影和過於用力而揪出的衣服褶皺,也能看出十足的癡迷。
即使登陸論壇的次數不多,周清彥也看到過關於他們關係的討論。
辛家的少爺和辛家的小姐,很登對的,屬於同一個世界的兩個人。
……真的登對嗎?
他把照片放大到露出像素點的程度,也無法從那個被親吻的伊丹女孩臉上看出屬於愛情的甜蜜。
他想起匿名論壇裡提及到的那些事,瀕臨破產的食品工廠,植物人的父親,被當做禮物送給繼子的女孩。
失去了庇護她的父親之後,她就這樣心甘情願接受經由長輩擺布的人生了嗎?
那不是他所認識的陳望月。
陳望月不會知道,在她十歲的生日,他就見過她。
那時她擁有一切,長輩的寵愛,優越的家世,工廠主的父親為她包下一整個遊樂場慶祝生日,而她的同齡人,卡車司機的兒子周清彥,為了攢錢給妹妹買一個洋娃娃,隻能套在一件悶熱的玩偶服裡,扮演逗她開心的卡通人物。
周清彥對異性外貌的形容詞一般隻能想到漂亮,但這個女孩,隻用漂亮來形容真的不夠,身體每個部分都太恰好的精致,小粒肩膀,下頜顴骨,巴掌大的臉,比例小巧的上身,向內收一點點的肩背,嘴角純真,脖頸線條優美,這樣小巧又可愛,頭發盤成花苞,戴一頂小小的王冠,包裹在蕾絲繁複的蓬蓬裙裡。
他還在猜測她是不是童話書裡的公主,她就已經朝他走過來。
她顯然很喜歡這個禮物,雀躍地展開雙臂抱住他,水蜜桃一樣淡粉色的臉,透過玩偶服開孔的嘴部湊到眼前,連上麵微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於是,周清彥望見那雙讓他的靈魂都發抖的眼睛。
那晚的月色很美,遊樂園的噴泉噴出水柱,在那個女孩的身後灑下一片夢幻虹橋,提前布置好的燈光將幸福的一家人籠罩其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瘦瘦小小的男孩,抱著頭套,頭發都被汗水濡濕得徹底,形容狼狽,看向坐在父親肩頭的女孩,眼中閃爍著渴求的光芒。
窗外的霧和雨黏連成一片,周清彥聞見潮濕的氣味,聽見自己在極力平複之下反而越發擁擠、急促的呼吸。
今晚,如果在她身前的人是他,她也會那樣享受嗎,她的嘴唇是什麼味道的,是不是像包裝精美的果凍,舌頭一定、一定也會很柔軟。
這個念頭如悶雷般在腦海炸開,在血管裡驚起回響。
周清彥猛地坐起。
有什麼猛烈擊打著窗戶,那些雨水像突破了禁製,掉進他的雨靴,打濕他的褲子和衣服,他好像重新回到下城區租住的地下室,不到十五平米,每個月要價一千五百卡郎,一家四口擠在同一張床上,雨水灌進來,他一遍又一遍刮下那些在雨天後黏得牆麵到處都是的蝸牛,他痛恨那種濕滑的觸感,就好像在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過著怎樣失敗的人生。
瑞斯塔德學院為特招生提供的宿舍環境優美,猶如高級公寓,不可能有關不緊的窗戶。可是軟體動物那種黏膩而又濕滑的觸感,又在這一刻,重新鑽進了周清彥的身體。
那時與現在,他都一無所有,不能向她靠近一點點。
他從來不在乎這種小事,他的人生裡最高優先級是給家人優越的生活,是成功,是爬出貧困的深淵,他不需要、也沒有條件去發展一段親密關係,隻有無能之輩會被無聊的感情牽著鼻子走。
……他不會變成他最唾棄的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