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沈暮白的質詢,陳晞置若罔聞。陳晞看到屍體就會反胃,他在囚室聽得響動,多次猶豫之下,決定插手。
想來也是在金獄死了人這麼大樁事情,不能坐視不理,畢竟自己與柯以凱還算有點頭之交。
與在步軍營洞穴裡遇上死漂奪命那次,這次看到屍體橫陳,少許好了些。
目光迅速掃過柯以凱屍體,陳晞上下打量了刑房環境,頓時明白了大概。
他徒手就撕下自己上袍上的衣角一塊,包著這塊衣料,他輕手輕腳地翻動之前禁錮住柯以凱雙手的繩索,再近距離勘探,和那道頸鏈一般的致命傷口
為了看得真切,他索性橫下心,用隔著衣料的右手,轉動柯以凱的下巴。
“小兄弟,怎麼稱呼?”他對著小獄卒,提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這扇小窗,通向哪裡?”
“……賈慶。回殿下,叫小慶就好了。”小獄卒在這裡當班後,第一次有人問他的名姓。
陳晞讓小獄卒先起身,把事情詳細地說清楚,譬如是否有什麼可疑之處。
“我說陳晞!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我讓你回去,回你的囚室!這裡與你,全然無關。”
急赤白臉的沈暮白看陳晞,替自己擺上了一副儲君做派,上火的不行。
她伸手就去推走陳晞,要把他趕回他該待的地方。
“稍安勿躁。”就沈暮白那幾下,還不及撓癢癢的,陳晞任由沈暮白在自己胳膊上使勁,反手擒住了沈暮白的手,像是在說著彆鬨了。
合著他以為自己在這裡和他打情罵俏呢?!沈暮白立馬從陳晞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不要和這個人,牽扯不清。
賈慶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依然低沉著頭,他也不敢去看陳晞。
在皇宮裡做事也有一年有餘,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些個皇子公主,到底生的什麼模樣。賈慶努力平複自己,說話聲音和蚊蟲似的嗡嗡小,這也怪不得他,屋裡頭的父母親,也沒教過他如何與人相處,隻讓他記得要勤勤懇懇便是。
“回稟殿下,這扇窗通向的是宮中的長敘廊。奴才巡查時才發現柯世子已自儘。可……在入獄的搜身時,並沒有發現攜帶任何物件!奴才……實在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請殿下明察啊!”
與陳晞所想一致,他陷入了沉思,再次看向柯以凱的屍體與那一線縫隙,隱隱覺得此事比自己猜想的還要複雜
水刀應是經由小窗扔進來,水刀是與脖頸上的致命傷口吻合,但是柯以凱的繩索上卻沒有被劃開掙脫的痕跡。
對此,他必須有所保留。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麵向沈暮白。
“我覺得此事蹊蹺。僅憑三言兩語不能下結論,徹查之外,最好能即刻奏報陛下。”陳晞低聲對沈暮白說道,“這畢竟關乎詳國送來的世子。“
沈暮白點了點頭,陳晞提到的聯通內外的小窗,是宮中所有人都可途徑的長敘廊。
父皇執掌期間,政通人和。因這金獄也好多年沒有關過人了,所以大家也沒有往這上麵去多想。
才過了多久?十足像是被攝了魂魄心智要向她討要溫存的陳晞,現下又如此鎮定,能條理分明和她來分析?
這兵法軍書裡頭,她最不屑的就是以美色來誘敵深入。
美人計,簡直是對女性先入為主的蔑視與輕賤。
想到陳晞竟是因為他們有肌膚之親,才正兒八經把自己視為對手,她一身寒戰就快要如飛雪般抖落下來。
憑何男子可以用智謀強取!而女子,就隻堪用皮相身段來換取權勢?!
她看著麵前的陳晞,他總有掠奪、品嘗、占有過後,流露出的自得與居高臨下,沈暮白不是滋味。
萬萬不可被他牽著鼻子走!
現下局麵已無法容許任何虛與逶迤,她須確保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她立刻動身去尋父皇,將事情上報,一並將特赦令求了去。但金獄這邊,絕不可懈怠,讓有心人在混亂之際趁虛而入。
沈暮白下令安排,讓那小獄卒趕忙通報金獄的一把手,但在此之前,她會先調撥來自己的內廷侍衛隊,加派人手,嚴防死守,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破壞現場。
侍衛隊不到,獄卒不能走。
至於陳晞,她讓他留下,和賈慶一起死守刑房。就是為了他們好互相管製、監視。
對於沈暮白這樣的分配,大家都沒有異議。
身姿端正的沈暮白,終於出了金獄。她不想再來了。
如果沒有在短時間內找到裡應外合的那個人,換而言之,就是找不到那個壓死最後一根稻草、遞來水刀的真凶。自己拿內廷侍衛長陸寧安、小獄卒賈慶來墊背,還遠遠不夠。
她需要一個更吃分量的人,來為自己背鍋。沈暮白深知權力的博弈沒有退路,每一步都必須殺伐果斷。
彆怪我,是你自找的。
是他的一番話點醒了自己。
水刀可以是從外扔進來的,那也可以從金獄裡頭遞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