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樣的感覺,叫作不安。
他認為,亡命之徒竟敢挾持長公主,那必然有備而來,而沈暮白的生死關頭,不容他片刻的遲疑與失策。
風過巷間,吹起幾片枯葉,但在黑暗的掩映之下根本無人在意,幽深的窄巷靜得仿佛能聽見每個人的喘息。窄巷後頭的小河流經,有娟細的水流湍湍,偶爾濺起水花,細碎地像隱秘的暗號。
沈暮白眉心微蹙,身形雖顯的冷靜,卻已經不耐煩了。她和亡命之徒如此僵持不下,早就乏了!困了!累了!
亡命之徒還是那樣,站在身後用匕首緊貼著她的脖頸,另一隻手則鉗製著她的肩頭,一刻不鬆懈。
沈暮白不用眼對眼,都能曉得立在自己背後的人,此時應該是神情猙獰,麵露凶光,但又因為第一次作奸犯科,不免有些生疏,故不斷地喘著粗氣。
雖然看似配合,但沈暮白暗自調整自己的呼吸,目光沉著,手指一直悄悄試探著腰間佩劍的位置,沒有好臉色,心中暗道:侍衛隊和陳晞究竟在磨蹭些什麼?乾什麼吃的?還不來!難不成真要我親自收拾這個宵小鼠輩?!
亡命之徒似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眼神不斷掃視兩旁,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他似乎想挪動位置,卻又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破綻,最終隻能將沈暮白拉拽著往後退了幾步,抵近窄巷的死角。
陳晞和神暮白的侍衛長陸寧安、世子謝勉等人碰頭,兩股力量總算彙合。陳晞用一隻手在膝上輕敲,另一隻手抬起,指了指周圍的七彎八繞,壓低聲線,厲聲吩咐道眾人。
“窄巷四麵可逃,那邊兩條巷道通行,後方有小河,還有屋簷亦可伏擊。依此四麵包抄,可成合圍之勢。切記萬不可打草驚蛇!”
眾人嚴陣以待地點了點頭,領命而去。陸寧安帶著幾隊侍衛,悄然從小河邊繞過去;趙允磊則領了另幾隊侍衛則循著屋簷攀上,弓箭輕握,弦未張滿,卻已隱隱瞄準下方;謝勉等人則堵在兩條窄巷的出口。
唯有陳晞,他要直麵這亡命之徒,由小侍衛幫忙將輪椅推進。他深知,若要製敵,還需不動聲色地牽製住對方。
沈暮白已然手麻腳麻了,快凍成一塊冰糕,臉上掛著的神情絲毫未變。趁亡命之徒不注意,她的手指已經摸到佩劍的劍柄,稍一用力,劍鞘便會離身。
她心中冷笑:姑奶奶我可沒那麼多耐心,若你們再來不動手,就彆怪我自己解決了!
這麼個寒天凍地,還是在深更半夜,沈暮白是真的不屑陪這個亡命之徒再耗下去了,正準備直接反殺。但突然巷口出現了動靜,讓她驟然停頓。
她再仔細瞧過去,不見半個人影,但好像變得嘈雜了起來。
像是在黑夜中點起的火堆,總是讓人無法忽略。
陳晞的聲線已從巷口傳來,清冷而低沉,壓迫感十足,“放下匕首!”
他們互相看不清對方的麵孔,隻能憑模糊的身形判斷二三,亡命之徒確認有人過來,知道是這個晞皇子的小隨從搬了救兵,他似乎意識到危險遝至,猛地抬高聲音威脅道。
“你彆過來!再進一步,我便……”
他拉拽著沈暮白的往後頭拽了拽,沈暮白不得不亦步亦趨,隻是眉眼間透著些複雜。她微微偏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陳晞的輪椅落定,他高大的身形籠在暗影裡頭,隻能隱約看清他抬起的手臂和穩如山嶽的姿態。
陳晞繼續開口,還是一貫的冷靜語調,“放下匕首,此事或可寬恕。但若你堅持執迷不悟,後果你當清楚!”
月光透過薄雲灑在地麵上,映出一片冷白。沈暮白被挾持在亡命之徒的手中,她肩上的衣衫被揪得淩亂無序,但麵上卻無驚懼之色,反而帶著三分漫不經心的冷意與傲慢。
可這樣的畫麵在陳晞看來,已經怒發衝冠、怒不可遏!如果他能站立,自己想要先削了此人再說!
如此局麵之下,陳晞假意穩住對方,輕輕抬手擺了擺,示意身後的所有侍衛退下。
“你們都彆過來,我去和他說。”
侍衛們你一言我一語。
“殿下,您不能——”
“彆廢話!”
陳晞根本不聽,他不要旁人的幫助,自行推著輪椅緩緩向前。他的目光鎖定亡命之徒,故意裝作溫和。
“有什麼事好好說。你可以拿我,換你手裡的人。”
亡命之徒顯然愣了一瞬,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當今正炙手可熱的皇子竟主動送上門來。他冷笑一聲,依然將自己的麵容藏在暗處。
“我憑什麼信你?”
沈暮白直接對著陳晞,隻見陳晞抬眸,徹底震懾住對麵的亡命之徒,聲音卻還是那樣不疾不徐。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們在廖府前見過的。祝。二。弟。”
此言一出,祝二弟慌了陣腳,握著匕首的手抖了一下,一切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