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趙七也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兩柄劍尖相抵,他那張滿是短粗胡須的臉上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乾了!”
眾人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通紅的雙目。
連年的天災人禍和繁重徭役早已擠壓了太多的不滿在他們心中,隻是先前日子到底還能閉眼過下去,他們也就稀裡糊塗過著,如今全家眼看著都要活不下去了,終於點燃了他們的怒火。
這怒火來的激烈,氣勢洶洶燃燒著他們的血液。
他們是庶民難道就該依照狗官的命令在此等死嗎?
“女君,我等皆聽從你的命令,你說怎麼乾咱們都怎麼乾!”趙七對著陳昭拱手。
君,是此時用來稱呼權貴的尊稱,男子稱君或使君,女子便稱女君。
從此時起,陳昭便成了此次謀逆的領頭人。
陳昭長吸一口氣,腰背瞬間緊繃,她知此事凶險,不成功便成仁。
“僅咱們幾人不夠。”陳昭冷靜吩咐,“此處有八個村子,每個村子都必須出人手,但凡能騎馬會武藝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要組織起來。”
“五十人,至少要五十人。這幾個村的人你們比我熟悉,趙七你帶人去請人。”陳昭拆開還往下掉碎土的包袱。
“他們答應最好,不答應也不要放人,把他們帶到這間草棚裡,讓咱們留駕井的人手看管。”
趙二郎驚訝:“都是鄉裡鄉親的,咱們這樣是不是……”
“事以秘成,語以泄敗。”陳昭看著腳邊冒芽的青草故作深沉道。
實則內心已經吐槽了一遍又一遍。
整個東漢末年,就沒有保密這個說法。
漢獻帝衣帶詔要聯合大臣誅殺曹操,泄密了,死了一大批人。黃奎與馬騰密議除掉曹操,也是嘴不嚴泄密了,馬騰全家死得就剩馬超。
遠的不說,黃巾起義原本定的時間是三月五日,結果就張角的弟子唐周向朝廷告發了謀逆之事才不得不倉促提前起義……進而影響了整個黃巾之亂。
仿佛一個盤踞在東漢末年的詛咒一樣,所有的大事都“事秘泄敗”。
“我們必須趕在今夜城門關閉之前闖入城中動手。”陳昭緩緩吐出一口氣。
“局勢危急,迫在眉睫,我們不知黃巾軍將於何時抵達。一旦黃巾軍來臨,屆時局麵必將變得更為錯綜複雜,我們必須提前動手,以免陷入進退兩難之境。”
“喏。”趙七拱拱手,領命離開。
陳昭也終於把望山、牙、懸刀、勾心等弩·箭零件一一拚湊起來。
一把改良過的擘張弩,單人使用,殺傷力比不上固定的大弩,但是勝在攜帶方便,威力也比弓箭更大。陳昭在東漢擘張弩的基礎上加上了一些神臂弩和連發強弩的結構,增強了箭頭的穿透力。
在東漢,弓箭可以私人持有,但是弩和鎧甲不可私藏。
民不得挾弩、鎧,違者流放。
二百步內,露頭就秒。
箭矢上的寒光倒映著陳昭冷靜的雙目,漆黑的瞳孔深處,是兩簇凶猛的火苗。
過了一會,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兩個時辰。陳昭分不太清楚,她一遍遍擦拭著箭矢和長劍,擦得一塵不染,她的心臟一直在胸膛中劇烈跳動。
趙溪和另外幾個人壓著一個粗眉男人走了進來,趙溪背後背著一把柘木弓,手持長劍抵在那個粗眉男人背上,把他推至草垛邊,命人細細捆了。
“這個慫蛋不敢舉事。”趙溪唾罵一聲,一腳把他踢倒。
又走到陳昭身邊,低聲道:“其餘六十三個人都願意隨您舉事。”
陳昭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倘若他們還安穩待在各自村子裡,估計願隨她揭竿而起者,不會過半數。然而當下形勢迥異,這些人舉家老小皆被官吏無情驅離至阜城之外,惶惶然如喪家之犬,還有不知何時就會打過來的黃巾軍這把屠刀高懸頭頂。
已無退路,唯有拚死一搏,以求生機。
這些不識字的庶民不一定能猜到一年後的天下大勢,但是一定能感知到已經火燒眉毛的危機。
陳昭瞥了一眼角落捆起來的粗眉男人,又迅速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投向草棚外已經逐漸黯淡的天色。
何況,心懷畏懼之人又豈止這一個?那率先站出來反對的家夥,如今已被五花大綁,押進草棚生死未卜,就算還有其他人心有怯意,可在多數人都願意隨她舉事的時候也不會敢開口。
這就是所謂大勢所趨。
陳昭左手持弩,腰間跨劍,毅然大步邁出,這一刻她的心跳驟然平穩,頭腦前所未有的冷靜。
陳昭一邁出草棚,數十道視線便投到她身上。
趙二郎快步走到陳昭身邊,恭順拱手:“女君,六十三人,皆在此處。我等皆願隨君共舉大事。”
“趙二,你沒說是這麼個小女郎做主!”
陳昭視線轉向發問者,這是一個身材瘦高,細眼長髯的漢子,麵上已經因為憤怒染上了赤紅。
他細眼圓瞪,怒氣衝衝質問趙二郎:“俺們是相信你趙二的本事,才願意認你當渠帥跟著你起事,你推這麼一個丁點大的小女郎出來,這不是糊弄俺們嗎?”
趙二郎表情一沉,剛要開口卻被往前一步的陳昭打斷。
陳昭輕蔑望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一介俗人,安敢斷論我?”
現在必須拿出威嚴來鎮住場麵,女郎、年少,哪個條件都不讓人信任,她必須壓住場麵。
她掃視一圈周遭,自然而然下了命令:“一刻鐘後天降細雨,彼時市井街巷之人自會避雨,道路則暢通無阻。便是我等動手之時。”
“此神仙之事,你安有此等本事!”漢子驚疑不定。
陳昭平靜直視他:“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