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二老爺家的表少爺。
他穿著蒼青色錦袍,披著玄色披風,束發和肩膀沾了些許濕意。
陸湛鬆了手,劍眉星目漾著三分溫潤的笑意。
“多謝。”
沈昭寧進府,跟他保持著距離。
在陸家兩年,她隻在家宴或有大事時見過他三四次,說過的話十指數得過來。
“姑母吩咐我買了幾盒百味樓的蛋酥,吩咐我送來三盒。”他快步跟上,把一盒蛋酥放在她手裡,“這盒給大嫂嘗嘗。”
“有心了,我患了咳疾,不能吃甜食。”
她把蛋酥遞還給他。
陸湛固執地推過去,“大嫂不吃,分給下人吃也好。”
沈昭寧沒再推辭,心裡有點訝異。
表少爺對她示好,難保存著不可告人的企圖。
這時,蘇采薇帶著一眾仆從趾高氣昂地走過來。
她比三年前更加嬌豔華貴,穿著華美的茜紅色狐狸毛大氅,當家主母的氣勢拿捏得足足的。
跟荊釵布裙、羸弱憔悴的沈昭寧一對照,一個是富貴逼人的侍郎府主母,一個是低賤粗鄙的奴婢,當真是天淵之彆。
“姐姐,剛才我忙著準備接風宴、清掃春蕪苑,耽誤了來府門前迎接你,多有怠慢,你可不能怨我。”她熱情地扶著沈昭寧的手,臉龐浮著姐妹情深的微笑。
“妹妹替我打理府裡庶務,辛勞三年,我怎敢有怨?”沈昭寧冷漠地縮回手。
“姐姐在莊子上三年,消瘦了不少,氣色也不好,回來了便要仔細將養起來。剛才聽夫君說姐姐咳疾嚴重,我已吩咐下人去請薛大夫,姐姐大可放心。”
“勞煩妹妹。”
“我知道姐姐不喜鋪張浪費,我吩咐下人,春蕪苑照原樣布置,若姐姐想添什麼,儘管跟我說,我儘力為姐姐張陸。”蘇采薇爽利的聲音如珍珠掉落玉盤,叮叮當當,“這幾日倒春寒,我為姐姐備了幾身衣裳,厚的薄的都有,姐姐看著穿,過兩日再裁幾身新衣。”
“讓妹妹費心了。”沈昭寧並未把她的話當真,她擅長表麵功夫,說得極好,做的卻辣眼睛。
“應該的。府裡雜事多,姐姐終於回來幫我分擔一二,我做夢都偷笑呢。”
蘇采薇看見丫鬟春回示意,“瞧我這記性,灶房管事找我說酒水的事,我得去瞧瞧。姐姐你先回寢房梳妝更衣,歇會兒便去膳廳。”
沈昭寧看著她步履匆匆地走了,眼底眉梢不曾浮現一絲笑意。
陸湛玩味地看著沈昭寧。
短短三年,卻蒼老了十歲。
她會像三年前一樣,任由陸家人拿捏、欺辱嗎?
蘇采薇走了一陣便放慢腳步,春回疾步上前。
“夫人放心,奴婢親自把那些衣裳送到春蕪苑的。”春回低聲道。
“回來了還不是任我磋磨嗎?”蘇采薇的紅唇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三年前鬥不過她,三年前隻會敗得更加慘烈。
莊子的婆子說那賤人咳疾嚴重,那就讓那賤人咳出血來,全府上下都嫌棄才好。
當年那賤人明豔不可方物,夫君尚且厭憎她,不想碰她。
如今她憔悴如老嫗,又染了病,夫君更不會看她一眼。
春回不解地問:“大爺和老夫人早已忘了那逆臣之女,為什麼突然決定接她回府?”
蘇采薇冷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前兩日,夫君跟她提起此事,她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這是關乎陸家生死、運勢的大事,她沒有反對的餘地。
那賤人被貶為庶人,但到底是在太後娘娘的嬌寵裡長大的。倘若太後娘娘得知那賤人在鄉下莊子勞作受苦,必定要問罪陸家。
隻是這一點,那賤人就比她強百倍。
這是蘇采薇最憤恨的事。
隻不過,咳著咳著咳死了,還能怪罪陸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