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元昀一統護步答岡的美夢,隨著李太公的到來,迅速破滅了。
倉惶中,完顏元昀隻帶了家人和親信一共十五騎,再加上上官姐弟,自後門而出,落荒而逃。
背蔭河,被李太公的人馬迅速接管了。
六天之後,三禿子山。
三禿子山是一道界嶺,山北麵是烏吉赫部的地盤,山南麵就是紇石烈部的地盤。
這個地方距離護步答岡大約有八十多裡的路程。
今天,紇石烈部的大孛堇紇石烈吹鼎,迎來了幾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他的“鄰居”,山北麵烏吉赫部的首領井舟。
井舟帶來了上官明月、上官駱姐弟,以及逃到烏吉赤部落請求庇護的完顏元昀。
紇石烈吹鼎對於老友井舟的到來自然是歡迎的。
對於上京名士上官駱姐弟,他也非常禮遇。
唯獨對完顏元昀,吹鼎的態度非常冷淡。
他此前去上京,想要促成宋金和談,免得完顏亮以對宋作戰為理由,不斷剝奪他們對部落子民的控製權。
結果,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在山東造反後,派人去上京示警,卻故意漏過了一些部落首領,其中就包括他。
這分明是想借刀殺人。
完顏元昀是完顏驢蹄的侄子。就算這個侄子想偷他叔父的家被趕了出來,紇石烈吹鼎對他依舊沒什麼好態度。
上官駱笑吟吟地道:“吹鼎孛堇,上京各部將要召開的‘都渤極烈’大會,我們都清楚,這個聯盟長,必須出自完顏家。區彆隻在於,他是誰。
元昀雖然是完顏驢蹄的親侄子,不過這對叔侄現在可是勢同水火呢。
吹鼎孛堇,您對完顏驢蹄的不滿,可不該遷怒到元昀身上啊。”
井舟趁機道:“是啊,坦白說,都渤極烈的位子,你和我誰都彆想。
那麼,誰來做?當然是選和咱們親近的人。元昀和他叔兒不是一路人。”
紇石烈吹鼎稍稍緩和了臉色,說道:“這一點我也清楚。隻是一看到元昀,我就不免想到他叔父。
驢蹄那個王八蛋,想借完顏亮的刀殺我!
雖然我們現在得抱起團來對抗完顏亮,可也彆想我會站在他那一邊。”
上官駱微笑道:“這是自然。據我所知,李鳴鶴自從回到歡喜鎮,也在四處聯絡,他也有了推薦人選。”
紇石烈吹鼎目光一凝,急忙問道:“是誰?”
上官明月嫣然答道:“當然是他的女婿,完顏驢蹄。”
紇石烈吹鼎一愣,說道:“驢蹄子不是還在遼東嗎?他回來了?”
上官明月莞爾道:“沒有,不過,完顏驢蹄已經攻下大定府,占據了這座雄城,抵抗昏君北上平叛大軍。
就憑他這中流砥柱一般的作用,想爭這都渤極烈的位子,就算他沒到場,也有這個資格吧?”
紇石烈吹鼎眉頭一皺,道:“他人不在上京,縱然做了這聯盟長,如何統馭各方部落?”
井舟大聲道:“嗨!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由他老丈人李鳴鶴做國相,代他打理一切啦。”
紇石烈吹鼎冷笑道:“這個老東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算盤珠子都要崩老子臉上了。”
上官駱道:“不過,他想推舉自己的女婿做聯盟長,完顏大睿的族人可未必同意。
且看他有何手段,說服完顏大睿的家人了。”
紇石烈撫摸著胡須,思索片刻,說道:“所以,這次都渤極烈大會,可能會出現三個被推選者了?”
井舟道:“不錯。李鳴鶴這邊想推舉完顏驢蹄。
徒單、顏盞、烏延諸部,想推完顏撒改的孫子真珠大王設也馬。”
紇石烈吹鼎乜視著井舟道:“而你,想推舉……他?”
紇石烈吹鼎說著,睨了完顏元昀一眼。
井舟微笑道:“不是我,而是我們。”
完顏元昀急忙道:“元昀若能得諸位相助,登上都渤極烈之位,一定會傾我之所有,報答諸位。”
紇石烈吹鼎聽了不禁沉吟起來。
憑他部落的實力,是能在大會上爭得一個渤極烈的位子的。
但是……如果聯盟長是自己的人,那當然最好。
完顏元昀現在是一隻喪家之犬,兵無也,將也無,是個空有名號的宗室子。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若是自己捧他上位,他對自己,豈有不言聽計從的道理?
想到這裡,紇石烈吹鼎漸漸鬆動了態度,問道:“井舟,你還聯係了哪幾家部落?”
上官駱和完顏元昀聽了這話心中一喜,紇石烈吹鼎既然這麼問,顯然是意動了。
井舟剛要回答,便有一名侍衛匆匆闖進大廳,急聲道:“孛堇,歡喜嶺李太公的侄孫李佑,帶人到咱們部落裡鬨事,莫爾根大人被他給打傷了。”
紇石烈莫爾根,是紇石烈吹鼎的從弟。
聽到侍衛這麼說,紇石烈吹鼎臉色一冷,對井舟等人道:“諸位請稍候,我去去就來。”
……
三禿子山上的一幢大屋前,李佑、楊玄策,還有他們帶來的十幾個隨從,被紇石烈部落的人給綁了起來。
這些人中,李佑和楊玄策被打得尤其慘了些。
李佑的腦袋已經成了一個血葫蘆,鮮血糊了一臉。
跟他一起來的楊玄策則是鼻青臉腫,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一些紇石烈部落的青壯氣不過,還在對他們拳打腳踢。
紇石烈莫爾根嘴裡咬著一塊布團止血,因為他的牙被女婿李佑打掉了三顆。
嘴裡塞了布團,他就沒法說話了,他的長子阿吉嘎正叫人把繩子搭上大樹,要把李佑吊起來。
紇石烈吹鼎帶著幾個人大步走過來,怒目一掃,大聲喝道:“這是怎麼了?”
眾人一見是孛堇來了,立即停止了叫罵。
紇石烈吹鼎看了看莫爾根的模樣,不禁皺眉道:“莫爾根,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了?”
“五力啊!五力!”
莫爾根含糊地說了兩聲,吐字不清。
他一把扯出嘴巴裡的布團,惡狠狠地指著李佑道:“忤逆啊,這小畜生!
居然對老丈人動手,我怎麼就找了這麼個混賬女婿。”
莫爾根“呸”出一口血沫子,又怒氣衝衝地道:“要不是看在我女兒和我那小外孫的麵上,老子現在就生劈了他!”
李佑被五花大綁,腦袋披血,看著異常駭人,可他卻挺起胸膛,大叫道:“來啊,來啊,你動手啊!
你個老不死的,伱女兒偷人,你還有臉了。
想殺我,來啊!你不殺我你就是狗娘養的!”
四下圍觀的百姓一陣竊竊私語。
莫爾根的幾個兒子臉上掛不住,其中一個衝上去,照著李佑滿是鮮血的臉便左右開弓,扇了幾個大嘴巴子。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大罵道:“李佑,你個狗娘養的,敢往我姐姐身上潑臟水,真當老子不敢殺你麼!”
李佑竄著高兒地喊:“來啊,來啊,老子給你殺!”
他的眼睛裡都染了血,看著如瘋如魔,非常駭人。
狂怒之下,他用身子向前撞去,卻被後邊看管他的兩個人趕緊拉住了。
李佑是來接自己老婆回歡喜嶺的。
他還在山東路的時候,老婆就以老丈人要過六十大壽,此次格外隆重為由,帶了他們的兒子回北方了。
當時李佑也沒多想,甚至……有點竊喜。
老婆不在身邊嘛,你懂的。
但是,在遼東時楊沅的一句話,卻讓李佑落了心病,總是疑神疑鬼的。
這幾天,李太公趁著二王家族尚未趕到,正在想辦法控製護步答岡。
因此直到今天,李佑才騰出空兒來。
他不相信完顏驢蹄舊部返回歡喜鎮的消息,直到現在還沒傳到三禿子山。
可是直到今天老婆還沒從娘家趕回來,這就太不合情理了。
所以一大早,李佑就喊了好友楊玄策,帶了十幾個人,快馬趕來三禿子山接人。
莫爾根家的女婿,自然是輕車熟路,直接就趕到了他的家。
結果,他婆娘顯然也知道不能再捱了,正打算今天回歡喜鎮。
臨行之際,免不了和她的相好兒又黏黏糊糊一番,卻被李佑撞個正著。
他那婆娘有個早就娶了妻子的相好兒,丈人家裡一直都知道。
當初莫爾根要把女兒遠嫁他這個陪李太公到女婿家做客的遼東人,就是因為女兒的名聲在三禿子山上已經臭了,遠嫁才不至於暴露。
結果沒想到閨女嫁了人還是如此不知收斂,今天終於敗露了真相。
李佑發現自己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自然是暴跳如雷。
可老丈人家裡,卻是一味偏袒自己女兒。
莫爾根要是給自己閨女一巴掌,再痛罵她一番,李佑都不能這般激怒。
眼見莫爾根家的人居然蠻不講理,還要倒打一耙,李佑就氣到失去了理智。
他一拳就把老丈人三顆牙齒打飛了出去。
這一來他的大舅子小舅子們不乾了,一湧而上,把他暴捶了一頓。
楊玄策當然不能看著李佑被打,馬上帶人衝進來救人,和莫爾根家的人打了起來。
一群人且戰且走,退到街上,聞訊趕來的寨中百姓一見自己寨裡人被打,當然要出手幫忙。
李佑和楊玄策寡不敵眾,就落得現在這般下場。
莫爾根家那點醃臢事兒,紇石烈吹鼎是聽自己老婆說過的。
這時再看現場情形,他如何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紇石烈吹鼎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你閨女呢?”
莫爾根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在屋裡呢。”
吹鼎哼了一聲,道:“她還知道要臉呐。”
莫爾根老臉一紅,訕訕地道:“閨女就造了這個孽了,你讓我這當老子的能怎麼辦,我還打死她不成?”
吹鼎瞪了他一眼,往從弟身邊靠了靠,低聲問道:“你說實話,你那外孫到底是誰的?”
莫爾根的神情更加尷尬了,低聲答道:“我……問過閨女,她說……是呼塔布的。”
呼塔布就是李佑娘子那個相好兒,是紇石烈部落裡有名的勇士。
紇石烈吹鼎往人群中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呼塔布。
他正站在莫爾根幾個兒子旁邊,呼塔布身材極高,足有一米九上下,非常醒目。
這是吹鼎的一員愛將,吹鼎也不舍得把他怎麼樣。
吹鼎皺著眉頭想了想,問道:“現在鬨成這般模樣,你打算怎麼辦?”
莫爾根歎氣道:“這門親怕是完了。現如今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紇石烈吹鼎道:“你把人放了,趕出寨子,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莫爾根恨恨地道:“李佑他連我這個老丈人都打,而且以後可就是死仇了。
那個李太公跟咱們紇石烈部落也不太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