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鼎不耐煩地道:“再不對付,也就是想爭個誰老大誰老二的事兒。
大家都是完顏亮的死對頭,咱還能往死裡得罪他?
再說了,就你家這事兒辦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怎麼著,你還想把人殺了?
人家打上門來,大家夥兒會幫你。可這是非公道,大家心裡頭也都有本賬。
就按我說的辦。”
吹鼎轉身就走,悻悻地道:“這叫什麼狗皮倒灶的破事兒。”
眼見孛堇如此吩咐,莫爾根也隻能照辦了。
他對惡狠狠瞪著他的李佑道:“我閨女清清白白,可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是你疑神疑鬼毀我閨女清白名聲,這門親,咱們兩家結不成了。”
李佑仰天打了個哈哈,鮮血流進嘴裡,被他狠狠一口啐在了地上。
莫爾根繃著一張老臉道:“我莫爾根家的姑娘也不是非給你李佑不可。
今天,老夫放你走。你我兩家,從此再無瓜葛。”
莫爾根對兒子道:“把他們的東西還給他們,趕出寨子。”
說完,莫爾根拂袖而去,回了自己屋子。
剛一進屋,李佑娘子就急急迎上前,問道:“爹,怎麼樣了?”
莫爾根一個巴掌,把她抽了個趔趄,怒道:“怎麼了怎麼了,你爹這張老臉,都要叫你給丟光了。”
他那閨女捂著臉,含淚正要申辯,就聽外邊一陣驚呼,聲浪如潮水湧來。
莫爾根心中一驚,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轉身向外就走。
門前,莫爾根家的人,把李佑一行人的弓刀戰馬還給了他們。
李佑翻身上馬,雙手從上到下,往臉上一抹。
原本血紅的一張麵孔,這回現出一道道的痕跡,更像一隻厲鬼了。
他那大舅哥喝道:“滾吧,以後你彆來我三禿子山。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李佑把雙手鮮血一甩,雙腿一磕馬鐙。
他那戰馬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隻憑磕打馬腹的方式和力道,就能明白主人的心意。
那馬立即斜刺裡一竄,直奔“鶴立雞群”的呼塔布而去。
呼塔布正抱著雙臂,滿臉譏誚、得意的神情看著李佑,忽見李佑向他衝來,不由大吃一驚,不過他卻來不及躲閃了。
“喝!”隨著一聲短促的厲喝,李佑人隨馬進,腰刀出鞘,一刀便揮了出去。
“噗!”呼塔布的“高人一頭”被削平了。
一腔子熱血,噴泉一般湧上半空。
李佑從那無頭屍體旁一衝而過,大叫道:“咱們走!”
楊玄策一見,魂兒都飛了。
你他娘的要殺人,你倒是先給我遞個眼色啊!
這回要是被逮住,咱們可就真活不成啦。
楊玄策不敢怠慢,一鞭子抽下去,就跟著李佑向山道上衝去。
那十幾個騎士也不傻,見此一幕,馬上跟著衝了出去。但凡有人擋路,他們拔刀就砍。
反正都他娘的徹底撕破麵皮了,那還猶豫什麼。
待莫爾根急急從屋裡出來,呼塔布那高大的身軀才“卟嗵”一聲倒了下去。
莫爾根家幾個兒子忙著去牽馬備鞍,可等他們準備停當,再想追趕時,哪裡還來得及……
紇石烈吹鼎聽到愛將呼塔布被殺的消息,不禁呆若木雞。
上官駱和完顏元昀眼中,卻不禁露出了笑意。
這個李佑還真是上天給他們派來的好幫手呢。
這一回,紇石烈部落應該會堅定地捧完顏元昀上位了!
……
完顏驢蹄在歡喜嶺上的王府,是三進三出的一幢宅院。
在此地,這是豪奢無比的一處建築,但是比起他在山東泰安的那座王府,可要遜色多了。
那幢王府,原本是泰安第一豪紳耗費巨資打造的一處府第,占地甚廣,極儘奢華。
如果不在乎權力,隻做一個富家翁的話,顯然是那邊更舒坦一些。
楊沅被分配在第二幢院落的左跨院裡。
第三進院落是留給完顏驢蹄的王妃及本家長輩們居住的,就連李太公都是住在第二進院落。
不過,李太公住的是第二進院落的正房。
楊沅雖然住的是跨院兒,卻自成一個小院落,這裡的私密性倒是不錯。
楊沅坐在書房裡,正在紙上塗塗抹抹。
上京會寧府的勢力派係眾多,各個派係的訴求不同,因此畫個思維導圖,顯然更有助於他的分析。
書案左右站著兩個女子,一臉新奇地看著她們的主人在那兒塗塗抹抹。
這裡畫條線,那裡圈個圈兒,再寫幾個字。
不識字的兩個女子,可不覺得淩亂,她們隻覺得楊學士這舉動莫測高深,和她們見過的神婆差不多,因此看向他的目光便格外敬畏。
她們是今天早上剛被李太公送來侍候楊沅的。
李太公說過了,她們的主人是大宋國的狀元。
狀元啊,就連肥玉葉那等心高氣傲的女子,心裡都是折服的,何況這兩隻深山俊鳥?
“阿裡虎、阿它。”
楊沅對她們喚了一聲,兩個女子趕緊上前一步,應道:“主人。”
楊沅道:“把它掛在對麵牆上,弄平整些。”
“是”,兩個女子答應一聲,小心翼翼地揭起楊沅畫好的那張紙,走向對麵。
看得出來,李太公給楊沅選侍婢是用了心的。
這兩個女子是從護步答岡數萬戶人家挑選出來的,姿色不俗。
最難得的是,她們那種比小家碧玉更加質樸溫婉的良家氣質。
阿裡虎是個少婦,她的身段不似臨安女子一般纖細窈窕。
但她的氣色卻像是汲飽了陽光的稻穀,充滿了旺盛的活力。
她的胸臀宛如剛剛度過灌漿期的瓜果,充滿了一種飽滿的質感。
阿它倒還是個小姑娘,才十二歲。不過,明顯是個美人胚子。
在楊沅麵前,她竭力做出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但是楊沅看得出來,那隻是因為對他的畏懼和討好。
在家裡時,這個小姑娘隻怕活潑的就像一隻看到主人下班歸來的狗子。
也是巧了,她的名字就叫阿它,狗子的意思。
漢文字在這個年代,不僅是日本和高麗的官方文字,也是金國的官方文字。
不過,這兩個女子雖然會說漢語,但父母給她們取的名字顯然還是女真語的名字。
光聽她們的名字,楊沅覺得挺高大上的,向她們詢問了一下,才知道阿裡虎是盆,阿它是狗子。
兩女把楊沅畫好的思維導圖小心地掛在牆上,鋪平,扭頭看看楊沅,見他點了點頭,兩女連忙退到一邊。
楊沅望著思維導圖思索起來。
李太公帶一千精兵回到歡喜嶺的當天,就乾淨俐落地趕走了完顏元昀。
接著,就是他不斷收服護步答岡各部落的事了。
楊沅給李太公提了個醒,他得趁著二王家族還沒有趕回來的機會,以完顏驢蹄嶽父的身份,迅速控製護步答岡。
這種地方的軍事體製和宋國那邊是不一樣的,因此想要實施控製的方法也就不儘相同。
如果護步達岡是宋國的地方,李太公要控製的是駐紮在該地的軍隊。
那麼除了分化和收買,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任命安插自己的親信到該部做軍官。
可是這種手段在護步答岡就完全行不通。
這裡還是猛安謀克的軍事製度,士兵都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
軍餉什麼的都不用給的,族長召集他們打仗,需要負責的隻是采購武器的補助、死亡的撫恤以及立功的獎賞。
此外,他們從戰鬥中擄奪的一切是不需要上繳的。
而統領他們的軍官,就是他們所在村鎮或部落的小首領。
這些小首領如果不是村鎮、部落最強大的家庭,也不可能服眾。
所以,在宋國軍隊中那種任命自己的親信,去取代他們的位置,或者擔任他們副手,就完全無效。
然而,如果隻是采取收買分化的方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很難見效。
因此,楊沅給李太公出了一個主意,抽調這些部落的精壯,跟著他們去彈壓、威懾其他部落,攻擊不馴服的部落。
隻要這種軍事行動一天不結束,抽調來的這些兵馬就在李太公的掌握之中。
任何一個村鎮或者部落抽調來的兵馬,在這樣一個群體中,都攪不起風浪。
但是,在李太公對他們完成真正掌控之前,這種行動就不能停止。不然,李太公也養活不起他們。
可是到今天為止,護步達岡及其周邊地區,已經儘在掌握了。
接下來以什麼名義繼續保持對他們的征調,這是個問題。
得樹立一個敵人,還得讓這些兵能從中有所收獲才行。
楊沅很認真,他就像是在“模擬炒股”。
賺了他會很開心,因為那證明了他的眼光。
如果套牢割肉,他也不心疼,因為他根本沒動本錢。
不管成敗,得失經驗對他的成長,都是很有幫助的。
如果不是來了上京,他哪有這種試練的機會。
阿裡虎和阿它站在一旁,偷偷觀察著她們的新主人。
她們不知道楊沅在乾什麼,但這不妨礙她們欣賞她們的新主人。
看著看著,阿裡虎的臉上便流露出一抹羞澀的歡喜。
昨天被她那個賭鬼丈夫,一手接過錢袋一手把她推出去的時候,她是傷心欲絕的。
但是現在,她覺得就不該為了那個濫賭鬼守什麼該死的婦道。
今晚,主人會要了我麼?
想到這裡,阿裡虎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就像一匹奔跑的小馬。
馬蹄踏踏,歡喜鎮外,一隊車馬加快速度趕了過來。
完顏驢蹄家族和當初隨遷山東的民戶,回來了。
盈歌坐在一輛馬車裡,通過車窗觀望了一下外邊的動靜,扭頭看見阿蠻有些忐忑的模樣,不禁瞪了她一眼: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我說了,他脾氣挺好的,你根本不用怕他。
呐,你就仍然把他當成那個送索喚的閒漢就行了。”
阿蠻哭喪著臉兒道:“我不敢。我怕他一刀就把我送走了……”
“呸!他頂多送你一槍!”盈歌說著,自己先臉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