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對地位超然的姐弟,其實完全不必摻和各方的爭鬥。
不管誰上位,他們依舊是最受歡迎的尊貴客人。
可他們偏偏摻和其中了,楊沅當時就已想到,恐怕這對姐弟的野心,不止於做個名流。
現在聽上官明月親口說出來,楊沅還真動了籠絡的心思。
如果能把這對姐弟招攬過來,以他們姐弟和各方權貴的友好關係,對於扶持越王一脈還真的是大有好處。
最重要的是,完顏元昀現在就是個光杆兒,可他們姐弟依舊不離不棄。
而且他們正是從三禿子山上過來的,這也就說,他們有替完顏元昀招攬過紇石烈部落,而且成功了。
想到這裡,楊沅道:“想做劉秀李世民,不僅要有真本事,還得有足夠的大氣運。
活不到成長起來的那一天,可是沒用的。如今元昀已死,明月姑娘還如何做陰麗華、做觀音婢呢?”
“妾身尚是完璧,若小王爺不嫌棄的話,妾身願意……”
上官明月紅了俏臉,微微低著頭,有些怩怩地抬手掠著鬢邊秀發。
突然間,她便動如脫兔,猱身撲向楊沅。
她的手在身子向前撲出的瞬間,便已拔下發髻間的綠玉簪子,刺向楊沅的咽喉。
上官明月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隻是想成就功業,壯大家門。
至於說輔佐的是不是完顏雍,那並不重要。
實際上就目前來說,完顏雍雖然是一方重要勢力,可也確實還沒有顯現出獨一無二的特質。
“完顏弘康”現在流露出了招攬之意,弟弟顯然也動了心,她必須阻止。
楊沅並沒有被她的美色所迷,但還是中了招。
正如楊沅之前所自誇,他已經過了逢美必納的階段。不至於看到個美女就為之神魂顛倒。
但是,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上官駱身上。
上官駱正蓄勢待發,上官明月則平靜的很。
一般來說,從一個人的腳尖和肩頭位置,是能夠看出此人是否要動手的。
可是上官明月真正做到了“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她的身手,比她弟弟高明多多。
楊沅被玉簪一連刺中了兩下,一記傷在他的頸間,隻差毫厘就能挑開他的動脈。
一記刺在他的肩頭,這一記本是要刺向他眼睛的,被他及時避了過去。
上官明月及時收了力,隻是在他的肩頭一點。
不然的話,玉簪刺在他的甲胄上,立時就要斷了。
上官明月猱身而近,撞進了楊沅的懷抱,這一來後邊那些弓箭手就無從下手了。
上官明月手中的利器是一根簪子,楊沅手中的卻是刀。
一旦貼近過來,楊沅的兵器便沒了用武之地。
電光石火之間,上官明月已經接連刺出十幾記淩厲至極的殺招,招招直奔要害。
倉促之中,楊沅全力閃退,勉強避開了她刺向自己咽喉的殺招。
“啪”地一聲,楊沅棄刀了。
他有甲胄在身,這會影響他的敏捷,但又何嘗不是給他提供了保護。
楊沅抬手一掌,在手腕被刺中的一刹那,打斷了上官明月手中的玉簪。
接著他便抬肘一撞,頂向上官明月的心口。
雙方瞬間進入凶險無比的肉搏之中。
雙眼、鼻梁、咽喉、小腹、下陰……
上官明月的舉動絲毫不見了楚楚動人的優雅,凶猛的如同一隻母豹。
楊沅在如此凶險的搏鬥中,也完全沒有講究對方是不是個女人。
這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值得他全力以赴。
二人拳擊、肘頂、膝撞、掌劈……
上官駱一聲低吼,趁著二人身形不斷錯動,從交戰的楊沅和姐姐身邊一個貼地翻滾,迅速拉近了與弓箭手的距離。
幾枝箭從他的頭頂掠了過去。
上官駱拔刀向前,開了“狂怒”。
他的怒,其實是衝著他的姐姐。
姐姐這一回又是絲毫不顧忌他的想法,便替他做了選擇,逼他按照自己想要的選擇走。
上官駱知道姐姐為什麼要行險一擊,隻是不想他動搖了對完顏雍的忠心罷了。
這讓上官駱心中有一種被姐姐拋棄、利用、背叛的感覺。
在你心中,我這個兄弟究竟有多少份量?
可他此時也沒了辦法,當上官明月手中的碧玉簪淩厲無比地刺向“完顏弘康”的時候,他就隻能動手了。
楊沅驚奇地發現,這個身高幾乎不遜於他,骨架稍大,但形體嫋娜的女人,拳腳竟如重錘利斧,其力道絲毫不遜於一個自幼苦練的男子。
楊沅如果不是有“蟄龍功”在身,就憑他的功夫底子,還真不是眼前這個女人的對手。
看來,上官明月姐弟對於其身世來曆的介紹未必是假的,他們家有著很深的底蘊。
“噗、砰!”
楊沅一拳擊中上官明月胸臆之間,接著便是湧身一“靠”。
上官明月先是被一拳打得呼吸一窒,接著就被楊沅和身撞來的肩頭頂飛了出去,直落下懸崖。
楊沅無暇去管她死活,馬上轉身走向上官駱。
以上官駱的身手,那些侍衛近身纏鬥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他也沒有能力拋開對手順利逃走。
交手之中,上官駱也在注意著楊沅那邊的動靜。
忽見姐姐挨了一記重拳,接著吃“完顏弘康”肩頭一撞,吐著血飛落懸崖,上官駱頓時心中一涼。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姐姐的厲害。
可是姐姐還是敗在了完顏小王爺的手上。
就算沒有這些侍衛隨從們幫忙,他又怎麼可能是這位小王爺的對手?
絕望的心思一轉,一股莫名的戾氣便湧上了他的心頭。
走到這一步,都是姐姐一意孤行造成的。
現在,我可以自己作主了嗎?
上官駱突然抽身後退,拉開距離後,把刀往地上狠狠一摜。
“嚓”地一聲,那刀入地半尺。
上官駱昂首挺立,大聲說道:“小王爺,某想和你談上一談!”
再打下去,他隻有一死了。
上官駱想賭一把,賭這位小王爺想招攬他。
畢竟,他也是有底牌的。
“住手!”楊沅喝止了撲上去的侍衛,走向上官駱。
楊沅雖未傷及要害,可他的頸子和手腕都被玉簪戳傷了。
頸上的鮮血淋於甲胄之上,手腕上也有鮮血正滴嗒而落。
兩口刀架到了上官駱的脖子上,另有兩名侍衛衝過來,急急為楊沅裹傷。
楊沅一邊任由侍衛為他包紮傷口,一邊對上官駱道:“好,那咱們就談談!”
楊沅對侍衛道:“先把上官公子綁起來!”
楊沅隨即派人去山崖下搜尋上官明月。
這片懸崖不是筆直懸於地麵的。
從此處往下,垂直大概十餘丈處,便是一片蔥鬱的密林。
然後依次往下是一個陡峭的斜坡,仍舊有各種植物生長著。
有了這些緩衝,人未必會摔死。
但是楊沅身邊這些侍衛可沒有繩索下得去這麼高落差的懸崖。
他們從兩側尋找到可以下腳的位置,慢慢挪到下邊,再轉向那塊探出的懸崖下方。
楊沅包紮好傷口,看向山下。
山下的“狼群”,已經衝向穀中盆地的更深處。
他們沿途應該是放過了幾處較大的村落,不過那些大村落也隻是迅速組織防禦自保,沒有人主動出擊。
人都是有私心的,敵方力量不明,又沒有部落首領的命令,他們的首要之務當然是保護自己的村寨、保護自己的家人。
楊沅在一塊大石上坐,把頭盔放在了一旁。
他接過侍衛的水囊,灌了幾口水,看了看被捆綁著押到麵前的上官駱。
“你姐姐的武功,很厲害啊。”
楊沅輕輕按了按頸部的傷口,抬起的手是也包紮著繃帶。
上官駱道:“是,我姐姐……武功比我高明!”
武功比我高明?
那就是彆的未必比我高明了?
楊沅看了看“要強”的上官駱:“令姊摔落懸崖,我可不敢保證她一定活著。
如果她死了,伱還要和我談麼?”
上官駱沉聲道:“生死搏殺,各憑本領。戰場上的生死,誰會挾怨視若私仇?”
楊沅微笑地點點頭,拍拍旁邊暖洋洋的石頭:“坐!”
上官駱反綁著雙手,用力坐了下去。
他心中仍有憤怒,憤怒來自於他的姐姐。
明明已身陷絕境,姐姐既不考慮他的生死,也不考慮怎麼選擇才對上官家有利,甚至沒和他有一個眼神的交流,就悍然動手了。
完顏雍,對你就那麼重要嗎?
這讓上官駱對上官明月充滿了憤懣。
其實這種不滿,已經不是剛剛才有。隻是這種不斷積累的憤怒,在這生死關頭才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遠處的三禿子山,隻有“禿頂”的部分依舊沐浴著陽光。
山峰上下的顏色因此變得區彆格外明顯。
衝入穀中盆地最遠的一些謀克,已經果斷率兵撤退了。
楊沅看到穀中盆地更深處,有火和濃煙升起。
按照事先的約定,那是要撤退時才放火燒毀莊稼的舉動。
這火一起,不僅毀掉了那些村寨一年的收成,而且會阻塞道路,追兵很難追過來。
山崖下響起了去搜尋上官明月的士兵的喊聲。
一共有四個人摸到了崖下,他們解了甲,以便讓身子輕快一些,又用套馬索纏著斜生於山間的樹木,這才尋到崖下。
他們沒有發現上官明月的蹤跡。
下邊有折斷的樹枝和壓倒的野草,接著就無從尋覓痕跡了。
楊沅看著遠處冒起的煙火,便叫人通知下邊,立即返回崖上,撤離。
他不能為了尋找上官明月,繼續滯留於此了。
山腳下,上官明月衣衫襤褸地踉蹌到了溪水邊。
她並沒有摔死,為了躲避“完顏弘康”的搜索,她掙紮起來後,便連滑帶蹭地逃向了山下。
此處已經沒有了陽光的照射,顏色變深的水麵更像一麵鏡子。
上官明月蹙著眉按了一下手臂的血跡,她全身都是滑傷、刮傷的血痕,到處火辣辣地疼。
上官明月想撩起河水衝洗一下傷口,可是觸及到水中倒影的手指,忽然就僵在了那裡。
上官明月屏住呼吸,顫抖地向水麵湊近了一些,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聲音,就像林中夜鳥的驚叫。
她的臉,已經被傷痕和血跡塗汙得如同厲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