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把孩子都教壞了!
雖然他們早晚都得教壞。
太不像話了!
……
歡喜嶺上,佛拉娜打起了小包袱。
婆子和大姐有些不舍。
婆子道:“佛拉娜,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你就留在這歡喜嶺多好。”
佛拉娜道:“我姨住在上京城,我去那兒投奔她。
在這裡……,李老爺心善,收留了奴家,可奴家這張臉……”
她摸了摸蒙起的臉麵,輕輕搖了搖頭。
大姐道:“方才李老爺出發的時候,你怎麼不跟他說呀。
這要等他回來,可彆再以為是我們趕走了你。”
佛拉娜道:“李老爺是看我可憐,才收留了我。我並不是李老爺買回來的家奴,走了也沒什麼。
方才我不跟他說,是因為……承受李老爺大恩,卻無以為報,奴也怕李老爺以為我不識好歹……”
她又用指尖輕輕摸了摸麵巾下的臉龐,幽幽一歎,便背起包袱,往門外走去。
婆子和大姐搖了搖頭,站住了沒動。
適當的善意,她們可以施舍。
再多,她們也愛莫能助了。
佛拉娜走出了歡喜鎮,就變回了上官明月。
她之所以最終選擇去聖山,是因為李佑在家裡向楊玄策、餘奉先交接事務、安排防務的時候,說過的一句話。
“聖山之行,恐怕不會太平。諸多部落首領齊聚聖山,這可都是完顏亮的反賊。
東京的完顏雍、上京的完顏宴,不會坐視大會順利舉行的,所以我……”
“完顏雍”三字,一下子打動了她。
她最愛的人在那裡,她最恨的人也在那裡。
歡喜嶺上的一群土雞瓦狗,在她心裡頓時沒了位置。
她現在已然不是憑著理智在做事。
曾經極其理智的她,現在完全是被她的愛恨情仇推動著。
而這,已經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了。
……
東京路,婆娑府,白山。
此處位於長白山腹地。
鴨綠江、鬆花江穿流而過,林木蔥鬱,素有長白林海之稱。
渤海國時建造的靈光塔下,賴觀複坐在火堆旁,親手烤著一條羊腿。
一共三堆篝火,每堆篝火旁圍了二十多人。
傍晚時從經過的一戶人家半搶半買地低價弄來的三隻羊,並不夠這麼多人分的。
不過,他們自己帶的還有乾糧。
用山泉水煮點野菜,野菜燉羊肉,再加自己捎的大餅乾饢……
啃著羊肉,吃著大餅,再喝一碗熱乎乎的野菜肉湯,倒也愜意快活。
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帶了酒囊,但是不敢多喝。
倒不是怕喝醉,而是怕路上喝沒了,前路就要難熬了。
孛堇賴觀複笑吟吟地看著幾個劃拳鬥酒的親信部下大呼小叫的。
他把羊腿拿到麵前,用小刀削下烤熟的部分,再把羊腿重新放到架子上。
然後,他一塊塊地切著羊肉,蘸著碟子裡的鹽巴,大口咀嚼著。
賴觀複是渤海人,他的部落不算大,卻也不算小。
不過,以他的實力想競爭渤極烈是很困難的,可他還是來了。
自己競爭不上,但是找一條大腿抱總可以的吧?
他的部落在遼東。
完顏亮登基以後,改革是從南到北開始的。
遼東的很多中小部落,原來的孛堇現在都已淪落成了氏族大姓的地位。
他們對自己原本的部落依舊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可是征兵、繳稅等關鍵權利都被收繳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賴觀複的部落也逃脫不了這樣的結局。
所以,眼見完顏驢蹄成功抵擋住了朝廷的大軍,完顏大睿在遼東也打得有聲有色。
遼陽的完顏雍雖然口號喊的震天響,卻基本沒有什麼動作時,賴觀複的心思就活泛起來。
他想保住賴氏家族對部落永遠的控製,他就得加入反抗完顏亮的盟軍。
加入其中,成功之日的回報才夠大。
風險固然有,可是狼行千裡吃肉,又怎麼可能不經曆浴血廝殺?
他還不到三十歲,他有一搏的本錢。
突然,一支冷箭襲來。
坐在賴觀複旁邊的一個侍衛,猝不及防胸口中箭,慘叫一聲,仰麵便倒。
隨著他的一聲慘叫,賴觀複的目光頓時變得刀鋒一般淩厲。
他一個懶驢打滾,就地滾開了去。
又是一枝冷箭,從他原本坐立的位置射入了茫茫夜色。
賴觀複的侍衛們迅速反應過來,紛紛閃避著尋找掩體。
矢如飛虹,在夜色中幾乎辨識不清。
早已悄然襲殺了外圍警哨,並向他們圍攏過來的箭手們並不急著現身,他們毫不吝嗇地發射著利箭。
隱隱的箭嘯聲中,一個個來不及找到掩體的隨從,倒斃在火堆旁邊。
隨著幸存的人找到掩體,暴風驟雨般的箭矢襲擊結束了。
一個個握緊了刀的武士,悶聲不響的衝過來,和幸存的士兵們展開了肉搏戰。
賴觀複拔刀出鞘,憤怒地衝上前去,和敵人廝殺起來。
“你們是誰?你們是誰?”
賴觀複一邊揮刀,一邊憤怒地嘶吼。
但是根本沒有人回答他,隻有刀劍碰撞的聲音、利刃入體的聲音,還有痛不可當的呻吟聲不斷傳來。
賴觀複狠狠砍翻一個對手之後,提刀轉身,尋找對手的時候,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人從混戰的人群中緩緩走過來,彎腰從篝火上提起了他烤的那條羊腿。
那青年人衝著羊腿肉吹了幾下,便咬下一大塊肉來。
他一邊大口地吃肉,一邊遊目四顧。
突然,他就單手拔刀,乾淨利落地砍死一個衝向他的對手。
然後,他就提著血淋淋的刀,笑眯眯地繼續吃肉。
雷霆萬鈞一般地猛烈突襲令賴觀複一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損失了過半的人。
這場突襲毫無懸念。
當賴觀複一方隻剩下他這個孛堇,遍體鱗傷地被人圍在中間時,賴觀複絕望地看向那個青年人,嘶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那個青年人似乎胃口很好,一條羊腿被他大口大口的吞嚼著,就連半生不熟的部分都被吃光了。
他看著賴觀複,笑吟吟地說道:“我啊?烏古論,元義。”
“不過……”
盈歌他二哥語氣一頓,又笑吟吟地說道:“我會替伱去聖山的。到了那兒,我會叫,賴觀複!”
他又咬下一塊肉來,然後把隻剩了筋膜的羊腿往火堆裡一扔。
圍著賴觀複的武士們,便紛紛舉起了刀。
五口帶著血的鋼刀,同時向賴觀複劈了下去!
……
涑洲,細鱗河,
禿老鴰頂子山上的泉水,彙聚成了這條河流。
河水甘甜,河中的魚雖然不大,味道卻也極是鮮美。
楊沅一行人錯過了宿頭,今晚打算就在這條河邊臨時湊合一下了。
鐵鍋架在灶上,突突地翻滾著,散發著魚的鮮味兒。
楊沅端著碗,一邊喝著乳白色的魚湯,一邊和完顏弘康、上官駱、李佑縱論天下大勢。
“我大金將來的大敵,不在南,不在西南,而在於……西!”
上官駱詫然道:“蒙古裡?”
楊沅道:“不錯,千萬記著,不要叫他們諸部統一。就如宋遼對峙時,我女真一統。否則……”
楊沅剛說到這裡,忽地臉色一變,沉聲道:“有大隊人馬接近!”
李佑一驚,急忙貼在地上,側耳一聽,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大叫道:”戒備,戒備,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