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大王如此吩咐,鄭小布不敢怠慢,馬上就叫人把“餘奉先”捆了個結實。
“餘奉先”愕然道:“你們都不問我什麼就用刑麼?”
設也馬獰笑道:“不急,不急,先打了再說。”
那“餘奉先”昏頭脹腦的就被綁起來,鄭小布搶起皮鞭,就把他抽了個皮開肉綻。
直到痛的死去活來幾欲暈厥之際,他才知道,方才問他話的那個年青人,竟然就是歡喜嶺上越王府的世子完顏弘康。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作為競爭對手的完顏設也馬和完顏弘康兩個人,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並和睦相處的。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再假冒餘奉先的可能,那皮鞭子蘸水卻真的是痛楚難當,他也隻能垂頭喪氣地招了供。
他是鹹州的完顏征派出來的。
完顏征一共派出了三路人馬,他們這隻是其中一路。
這些人馬遊蕩在前往聖山的各處大小道路左近,一旦發現有前往聖山的人馬,就先派斥候探聽底細,然後依據對方實力和所經的路段,來確定是直接設伏還是誘入包圍圈再出手。
他們這些遊騎每一支人數都有限,想要聚殲敵人是辦不到的,隻是想冒充競爭都渤極烈的一方去攻擊另一方,給雙方製造衝突矛盾罷了。
兩天前他們還埋伏過另外一個赴聖山的部落,當時他的身份是設也馬部落的“鄭小布”。
鄭小布聽了,更是火冒三丈,二話不說,掄起鞭子又抽了起來。‘
在一記記鞭子“啪啪”的脆響聲中,設也馬長歎一聲,感慨地對楊沅道:“老夫若非與你同行,這個當,就上定了。”
一時間,意興索然。
老王爺雖也因為自家遭受的不公待遇而不滿,卻並無意反叛。
是諸多的部落,包括他的部落中很多人想在亂世中爭一個機去,生拉硬拽地把他請出山的。
可這一路之上,先是坐而論道被後輩打擊的信心全失。
如今險遭埋伏,還要靠著人家相助,才順利逃出生天。設也馬不由生出已然老去的心思。
此時,他已萌生退意了。
楊沅看著在鄭小布的鞭子底下,蛆一樣痛苦扭動的人,心中暗想,完顏征是完顏雍的人。
完顏雍既然要扶持完顏元昀上位,那就沒必要挑起歡喜嶺和其他部落的仇恨啊。
可他們現在不但這樣做了,而且冒用的還是李太公帶回歡喜嶺的兩員悍將餘奉先、楊玄策的名字。
這也就是說,如今發生在歡喜嶺的事,完顏雍已經知道了?
他為什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消息,難道完顏雍在北方布局的不隻是上官駱姐弟,還有其他人?
又或者,向他通風報信的人就是上官明月?
其實,這還真是楊沅想複雜了。
實際上,完顏征派出三支人馬離間分化,隻是他自作主張,還真沒跟完顏雍商量過。
完顏雍的計劃是:由上官姐弟利用他們的名士身份,縱橫於上京權貴之間,拉攏諸部族,擁立扶持一個傀儡。
以便他正式亮出反旗之後,能夠順勢借掌這股勢力。
同時,完顏雍讓和他深度綁定的烏古論家族出馬,派一支隊伍,冒充某個赴會的部落,混入聖山,待機而動。
如果“都渤極烈”大會沒有按照他們的預期發展,要被不受控的其他勢力奪取聯盟長的寶座,那就讓烏古論家族混進去的人馬見機行事了。
比如說,做點完顏元昀不方便做的事:猝然殺掉這個剛剛誕生的聯盟長,或者鏟除對立部落的首領。
這麼做有可能會造成上京地區各個部落之間的分化。
但是對完顏雍來說,讓他們保持分裂,也比讓他們握成拳頭,並且這支拳頭還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要好。
完顏征因為駐紮於鹹州,距離上京會寧府更近,因此,他已經知道李太公等人及時返回歡喜嶺,驅逐完顏元昀,重新控製了護步答岡的事情。
完顏征馬上就明白,這意味著代表越王府參加聖山大會的,將會是完顏弘康,而不是他們扶持的傀儡完顏元昀。
但是他也是剛剛收到消息,來不及傳報給完顏雍,並且商量出一個解決辦法了。
因此,完顏征才自作主張,倉促地派出幾路人馬,沿途冒名截殺赴聖山之會的部落,從而挑起他們之間的仇恨和對立。
既然這個聯盟長已經不可能落在我們手上,那就徹底破壞這次結盟。
從這裡,也能看出東京完顏雍、鹹州完顏征還有上京完顏晏不同的性格和處世方法。
完顏晏就是一個純粹的軍人,他想破壞各部落的結盟,也是派出大隊人馬,堂堂正正地進行攻擊和阻撓。
而完顏雍和完顏征更擅長謀略算計,其中完顏雍尤其擅長謀劃。
……
女真人的聖山是長白山,隻是他們把神廟地址選在了上京海蘭路會寧縣轄地的這處山上。
山上的這座神廟規模並不宏大,正殿隻有三間。
在本來的曆史上,也是後來不斷擴建與修繕,規模才漸漸擴大的。
此時看起來,矗立在山上的這處神廟就顯得簡陋了許多,不過依然能夠感覺得到肅穆莊嚴的氣氛。
在長長的台階之下,半山腰處,就有附近部落提供的帳篷,供各個赴會部落的首領們居住。
他們的部下則在附近伐木造棚,暫作居處。
白山和黑水,在他們心目中,就是賜予了他們生命的父母。
這山上的一切、水中的一切,都是神明父母賜予他們生存的財富。
因此他們倒是沒有動不得神山之上一草一木的說法。
大部分與會的部落都已經趕到了。
每一個趕到的部落,都會選擇和它同一立場的其他部落結伴。
所以,以聖山神廟的寬大石階為限,各個部落分彆在山道兩側紮營,顯得涇渭分明。
山道左側,是明確表態要擁立越王完顏驢蹄的部落。
山道右側,則是擁戴真珠大王設也馬的部落。
當然,還有一些部落立場尚不明確,為了避免被人誤會,選擇在山下紮營。
這其中,就包括“賴觀複”的部落。
烏古論元義,盈歌的小哥,在殺光賴觀複及其隨行人員之後,他就搖身一變,成了遼東的部落長賴觀複。
小哥元義比大哥元忠更疼盈歌,這對兄妹的感情也更好。
家族這次派元義來,一方麵是協助完顏雍拿下聯盟長一職或是破壞這次聯盟。
另一方麵,就是他母親交代給他的任務了:伺機抓一個越王係的重要人物,作為人質換回盈歌。
元義很疼小妹盈歌,他不像大哥元忠一樣要瞻前顧後想那麼多,要理性克製,要顧全大局什麼的。
領了任務,他便迫不及待地來了。
抓一個越王係的重要人物以換回盈歌是嗎?
越王係還有什麼人最重要?那當然是世子了!
元義磨刀霍霍。
元義選擇的紮營地點,在各個部落的最外圍。
赴會的部落極少有從遼東來的,而且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條件,相隔太遠的部落平時也沒什麼來往。
因此他不“合群”,顯得非常合理。
元義紮營於此,這就很方便他一旦抓了完顏弘康,就迅速帶人離開這裡。
可也正因為他紮營在最外麵,那麼不管哪一個部落在他之後趕到,都要先經過他的駐地。
昨晚,上京龍泉府完顏大睿的部落派人來了。
元義準備以“賴觀複”的身份去拜會一下。
完顏大睿是如今在遼東抵抗朝廷的兩支主要力量之一,說不定能從他們口中探聽到一些什麼有用的情報。
元義走到營門口,就看見一個戍營的士兵正和一個農婦拉拉扯扯。
烏古論元義頓時臉色一沉,喝道:“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那士兵見是自家首領來了,忙解釋道:“大人,這農婦說想替咱們燒飯,隻求給口吃的。”
元義看了那農婦一眼,年紀應該不大,穿著有些破爛,主要是她的臉……
哪怕是她用一塊破布遮住了大半,依舊能夠看到邊緣處暴露出來的傷疤。
那些傷疤應該是不久之前才剛剛造成的,傷口剛剛逾合,肌肉還是嫩紅色的。
元義疑惑地道:“你這臉……是怎麼回事?”
農婦淒然答道:“民婦家鄉遭逢戰亂,村莊被毀。民婦想去投靠親友,路上遇到歹人,想要欺辱民婦。
民婦抵死不從,掙紮中咬傷了他的耳朵,他惱恨之下,就劃花了民婦的臉。”
聽到這裡,元義不由喟然一歎。
如今的遼東亂的很,比這農婦還要淒慘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看不到也就罷了,既然遇上了,元義還真不忍心視若無睹。
他吩咐那士兵道:”行了,把她帶進營去,讓她給咱們做飯好了。
就你們那手藝,我也是吃的夠夠兒的。咱們走的時候,給她留點盤纏。”
那農婦聽了,千恩萬謝的就被那士兵帶了下去。
這時,一名斥候飛騎而至,一見自家大人就在營前,立即翻身下馬,匆匆上前抱拳稟報道:
“大人,真珠大王設也馬和越王世子完顏弘康同時趕到了,他們距此還有十裡路程。”
“哦?”
聽到自己的目標完顏弘康出現,烏古論元義目中頓時精芒一閃,下意識地抬眼向遠處望去。
十裡之外,就已看得見聖山神廟了。
楊沅和設也馬的隊伍拉開了一些距離,打起了越王的旗幟。
假餘奉先被倒縛雙手,就押在他的隊伍當中。
假完顏弘康、假餘奉先、假賴觀複,還有一個假民婦……
可聖山的這出戲,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