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當然需要任得敬點頭。
因此,見過柯慕珊,了解了金人意圖之後,李仁孝馬上召國丈任得敬入宮議事。
任得敬這個國丈,並不是李仁孝的老丈人,而是李仁孝的父親,西夏第四代皇帝李乾順的老丈人。
任得敬原本是大宋西安州(寧夏海原縣西北西安州)通判。
紹興七年時,西夏攻占西安州,任得敬將女兒獻給西夏皇帝李乾順,被西夏任命為靜州(今寧夏永寧縣東北)防禦使。
第二年,任得敬的女兒被立為皇後,任得敬就開始了不斷的擢升。
如今,任得敬已經是西夏國丈、尚書令、中書令,成為了西夏國的宰相。
他的二弟任得聰是西夏殿前太尉,三弟任得恭是興慶府尹,族弟任得仁是西夏南院宣徽使,侄子任純忠是西夏樞密院副都承旨。
任氏一門,自然是權傾朝野。
隨著李仁孝年歲漸長,權柄卻處處受製於任得敬,這對君臣之間的關係,也就漸漸緊張了起來。
不過,從前年夏天開始,任得敬突然性情大變。
這位權勢氣焰,連西夏皇帝也要避其鋒芒的權臣,突然不再熱衷於權勢,而是沉迷於各種玄學了。
他到處尋訪能人異士,佛教高人、道家名士,乃至民間的方士和異人,都被他重金聘請了去。
為此,他還專門建造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大莊園,號為“一品堂”,專門供這些奇人異士居住。
任得敬時常往“一品堂”去拜訪這些奇人,跟他們一起研究什麼轉生之術、移魂之法。
如此此一來,國家大事他都懶得管了,倒是讓他和李仁存之間的緊張局勢大為緩解。
但是,任得敬雖然沉迷玄學了,他的三個弟弟一個侄子卻依舊把持著西夏極為關鍵的幾個位子。
所以,是否接受金國轉贈之地,是否和大宋交戰,(至少要生出摩擦,牽製宋國。這是金國特使柯慕珊提出的饋贈條件),任得敬不點頭,李仁孝也決定不了。
因此,李仁孝不得不主動請他前來相商。
“陛下有什麼事,自行決斷就是了。臣正與一位異人研究移魂之術呢,實在脫不開身。”
任得敬一入宮就抱怨不休,一臉的不高興。
任得聰、任得恭、任得仁、任純忠等任派大臣聽了,隻能相顧苦笑。
他們這位“帶頭大哥”這兩年性情大變,讓他們也無可奈何的很。
將近六旬就開始沉迷於玄學,也……行吧,確實歲數不算小了。
可你至少也該是研究如何長生吧?
研究轉生和移魂,這就有點離譜。
西夏皇帝李仁孝聽了,麵上苦笑,心中腹誹。
他當然很高興任得敬不再攬權,那你倒是把你一堆的兄弟和侄子都免了啊!
他們隻聽伱的,我不找你商量,朕的國策又如何能夠貫徹?
李仁孝隻好陪笑道:“國相辛苦了。事關重大,朕還年輕,見識淺薄,須得國相幫朕拿個主意才是。”
任得敬很不耐煩地道:“陛下有什麼事要商議?”
李仁孝道:“金國打算劃割臨洮府給我大夏。”
任得敬道:“好事啊,答應他們就行了,還商量什麼。”
這個時代的國家,並不似後世一般把領土分割看得太重。
就在幾十年前,西夏惠宗皇帝隻是為了削弱外戚的權柄這個理由,就想過要把侵占的一大片宋國領土歸還大宋,以此來借助宋國的力量削弱西夏外戚。
隻不過事機提前敗露,外戚立即發動反擊,殺了獻計於惠宗的大臣,幽禁了惠宗,從而引起西夏內部一連串的動蕩。
北宋也是為此出兵,先是熙河之戰占領了熙河路,繼而以李憲、種諤等五路大軍攻打興慶府。
梁太後領著外戚主持朝政,以堅壁清野之策,輔以斷絕糧道之計,與宋軍不斷拉扯。
宋軍雖然先有小勝,奪取了蘭州,最終卻慘敗於永樂城,結束了這場動蕩。
李仁孝聽了任得敬的話不由一窒,他也分不清任得敬這是反諷還是在揶揄,便小心翼翼地道:
“可是,金人要求我們出兵伐宋,至少也要製造磨擦,牽製宋國。”
“嗯?”
這兩年沉迷於玄學的任得敬還真不太了解時勢了。
他換了個二郎腿的坐姿,端起茶來,慢悠悠地道:“怎麼啦?金國居然打不過大宋啦?這是要拉咱們幫忙打群架?”
李仁孝道:“國相有所不知,金人在幾個月前,實力還是威淩於大宋之上的。可是自從宋使楊沅入金……”
“誰?咳咳……”
任得敬嗆了口茶,急忙打斷李仁孝的話問道。
太尉任得聰不滿地道:“大哥,你這兩年實在是疏於政務了,連大宋如此風雲人物都不曉得。”
任得聰就把楊沅如何成為大宋南遷後,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如何利用新皇登基,扭轉了大宋對外的國策,
繼而出使北國,結果在濟南府款待他的兩位金國王爺次日就造反了,
還把他裹挾去了遼東,以及後來金國分裂的一係列情況,對任得敬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任得敬端著茶,兩眼幽幽出神,喃喃地道:“二十五歲,他叫楊沅?”
李仁孝頷首道:“是啊,他才二十五歲,確實是年少有為啊。”
任得敬忽然放下茶盞,肅然道:“陛下,馬上動用我大夏潛伏在宋、金兩國的所有諜探,調查這個楊沅的底細。
臣要知道他全部的情況,越詳細越好。嗯……最好是能找到與他相熟之人,弄一份畫像回來。”
任得敬說完,便仿佛喃喃自語一般道:“畫像……未必有用?
總之,要了解他很詳細的資料,不要看他在朝堂上怎麼說,而是生活中許多的細枝末節。”
李仁孝驚訝地道:“國相為何如此在意這個楊沅?”
興慶府尹任得恭忽然神色一動,脫口說道:“大哥不會以為,金國今日局麵,竟是這個楊沅一手造成的吧?”
任得敬一愣,不錯,這個理由很好。
任得敬馬上點點頭,說道:“不錯!我確有這個懷疑。”
眾人轉念一想,楊沅三元及第後,便扭轉了大宋對外的國策。
隨後他出使金國,完顏驢蹄和完顏大睿造反,就是在迎接他的次日。
到了遼東之後,此人神隱了,幾乎再沒了他的動靜……
這就很奇怪啊,一點動靜都沒有,比有點動靜更叫人奇怪。
難道金國今日局麵,當真是此人一手促成?
他有如此神通廣大麼?
李仁孝雖然與任得敬爭權,但是對於任得敬的能力,卻是不敢輕視的。
李仁孝馬上三擊掌,喚來殿前侍衛,沉聲道:“下旨,令我大夏‘飛鷂子’,全力偵緝大宋狀元楊沅的全部情況,越細越好。”
西夏的飛鷂子,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一支重要諜探組織。
任得敬補充道:“能搞到他的畫像最好!”
那侍衛答應一聲,匆匆下去傳旨。
李仁孝咳嗽一聲,對任得敬道:“國相,關於金人提出的條件……”
“答應他!”
任得敬截口說道。
他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緩緩地道:“總不能白拿人家的好處吧?打就打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