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從搖籃中抽回手臂,轉身看向肥玉葉,點了點頭。
肥玉葉明知道答案,從他口中確認了答案,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你們的年紀……”
楊沅道:“人家‘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都可以,我和李夫人才差幾歲?”
那不一樣啊?人家那是男人的歲數比女人大啊!
你們……
肥玉葉還是接受不了。哪怕她是做過女官的人,心胸眼界非一般女子可比,她也跳不出傳統理念的大圈子。
老夫少妻,她就不覺得有什麼,可女大男小,還是大這麼多,她就覺得有些無法接受。
但……想起乾娘那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的身材和相貌,肥玉葉又覺得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一旦接受了,她就替李師師打抱不平起來。
“你快成親了?”
“是。”
“那你什麼時候納乾娘過門兒?”
楊沅攤手道:“我倒是想接她過門,可是……”
肥玉葉柳眉一豎,責斥道:“可是什麼,乾娘連孩子都替你生了,難道你要對不起她?”
“不是他對不起我,是我不願意。”
隨著聲音,李師師姍姍地走進門來。
楊沅剛到,正在書房裡的李師師就知道了。
隻要她的功力高過楊沅,那麼楊沅一旦靠近,就休想瞞過她的感應。
所以,本來談興正濃的李師師很快就結束了談話,送兩位客人離開。
李師師已經聽陳二娘稟報,說她的義女玉葉來了。
李師師便想著,楊沅會避開肥玉葉。
等她上了樓,聽到二人對答,才知道兩人已經碰麵。
不過,李師師倒也不怕。
她原本隱瞞自己男人的身份,單純不想給楊沅招惹麻煩罷了。
就她那我行我素的性子,何曾在乎過彆人的眼光。
她連未婚有子都不怕彆人知道,見肥玉葉已經知道了真相,也沒有半點驚慌。
肥玉葉驚訝地道:“乾娘,是你……不願意過門兒?”
李師師微微張開雙臂,瀟灑地轉了個圈兒,微笑道:“我現在不好嗎?為什麼要進楊家的門兒?”
由於肥玉葉來了,不但來了,還賴著不走,楊沅今晚的“探親之旅”就變成了“親子時光”。
等他那好大兒玩夠了,吃飽了,睡著了,楊沅就隻能告辭了。
肥玉葉隻當沒看見楊沅臨走時幽怨的目光,待他一走,便迫不及待地向李師師問起了她和楊沅交往的事情。
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乾娘連孩子都替他生了,怎麼可能不願意過門兒,一定是楊沅花言巧語欺騙了她。
結果,肥玉葉從李師師口中聽到的,卻是李夫人倒推楊子嶽。
這就把肥玉葉整的挺無語的。
李師師還告訴她,自己不肯進楊家的門兒,最大的原因並不是年齡差距,怕惹人閒話。
且不說她多年來一直深居簡出,認得她的人不多。
就說她突然變得如此年輕,想換個身份還不容易?
隻是,她喜歡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也早就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不願因為誰而改變。
過了門,哪怕沒人約束她,自然而來的約束也多,何如這般自由自在?
肥玉葉聽的大感震撼,她可沒有李師師那般離經叛道的想法。
雖然因為她做過官且曾主政一方的緣故,顯得比較強勢,可在她骨子裡,還是認定一個女人的歸宿,就該是一個有男人的家。
躺在李師師身畔,聽她述說與楊沅交往的一切,以及她的認知與打算,肥玉葉隻有滿心的震驚、迷惘與不理解。
李師師看看她懵懂的樣子,忍不住吃吃一笑,捏捏她的臉蛋兒,笑道:“總之啊,你就不要替我打抱不平了。
你看,二郎年輕而英俊,這真算起來,是不是我老牛吃了嫩草呢?”
女人也可以比作老牛嗎?
肥玉葉看著身畔這頭可以顛倒眾生的“老牛”,實在是無語的很。
李師師掰著指頭給她算帳:“你看啊,像我這樣的老女人,像他這樣出色的年輕人……
正常來說,我不得出錢養著人家,人家才肯做我的麵首啊?你說是不是乾娘占了便宜?”
聽了她如此角度清奇的話,肥玉葉唯有苦笑。
李師師瞟了玉葉一眼,又道:“還有,你以為乾娘為什麼忽然年輕了這麼多,現在看起來就隻比你大幾歲的樣子?”
肥玉葉白了她一眼道:“你想說什麼?難不成你還采陽補陰了?”
李師師嘻嘻一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聽說過男女合氣之術嗎?”
“陰陽雙修法?”
肥玉葉一下子坐了起來,震驚地看著李師師:“你說真的?”
李師師悠然道:“當然是真的。”
李師師眸中掠過一絲狡黠之色,她要開始下餌了。
肥玉葉現在不是官卻勝似官,她主持著大宋對新金的軍援事宜,權柄比起當初在樞密院機速房時,大了不知多少。
玉葉現在就是一個“皇商”,奉旨做生意的。
現在日本人、高麗人都在借助這條軍援路線和大宋給予的各種便利在賺錢,那楊家為什麼不可以?
楊家的海洋生意、陸地生意,還有她的生意,各個產業如果都能整合進去,借助這個便利,那麼它將產生的利益會有多大?
可是,那就要先把玉葉變成楊家的人。
反之,哪怕不考慮楊家的利益,這麼重要的權柄掌握在一個“外人”手中,一旦肥玉葉有了男人,就一定不可靠了。
那麼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她變成自己人啦。
至於說因此要往楊家內宅裡再塞個女人,那關我李師師什麼事,我又不入楊家的門兒。
肥玉葉震驚地道:“乾娘不是說,你是因為在山裡無意間發現了一株千年何首烏,吃了它,才有這般變化嗎?”
李師師輕笑道:“二郎,就是乾娘的那根千年何首烏啊。”
肥玉葉不禁啞然。
肥玉葉是很熟悉李師師本來麵目的,李師師突然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越活越年輕,肥玉葉當然看成在了眼裡。
女子沒有不在乎自己容顏的,這種事,對女人的誘惑力太大了,肥玉葉當然會向李師師請教。
其實不隻是她,見過李師師原本相貌的丹娘,當時也曾向李師師刨根問底。
對於丹娘,李師師沒有必要瞞著丹娘。
找個合適的機會,她不但對丹娘將秘密合盤托出,還把蟄龍功的下篇傳給了她,並要她代傳鹿溪。
而肥玉葉不同,李師師隻能編出一個“千年何首烏”的神話應付了事。
肥玉葉還真信了,畢竟千年何首烏可以讓人返老還童的傳說,還是挺有群眾基礎的。
結果現在乾娘卻告訴她說,自己之所以能重返青春,是因為和楊沅睡了?
李師師道:“我當時不說,是因為不想暴露我和二郎的關係。
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也就沒必要再瞞你。
二郎有一門功法,是一門極高深的道家練氣術,叫做‘蟄龍功’。”
肥玉葉吃驚地:“‘蟄龍功’?那不就是乾娘你教過我的……”
李師師點點頭道:“可是,乾娘隻會上篇,強身健體、延緩衰老還是可以的。
似這般返老還童、青春永駐,那就需要全篇功法,而且還得和二郎一起修煉才成。”
肥玉葉的興奮勁兒瞬間就沒了,頹然躺回到榻上。
敢情楊沅就是那根千年何首烏成了精是吧?
李師師笑了笑,起身下去,去看了看搖籃裡的寶貝兒子,又把他的小被子給他掖嚴實了些,便一口吹熄了燈燭,登榻道:“休息吧。”
李師師掐個手印,運轉“蟄龍睡丹功”,不一會兒呼吸就平穩而悠長起來。
肥玉葉躺在那兒,卻是雜念叢生。
許久,她才學著李師師,也運轉蟄龍功促使自己儘快進入睡眠。
隻是,忽然知道自己學的隻是那種神奇功法的基礎篇,自己隻能把它拿來睡覺,人家卻能用它青春永駐,這心裡真的好不是滋味兒。
也不知睡了多久,玉葉做了一個夢。
夢裡麵,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大宋的皇帝已經傳到了哪一代。
可臨安城還是那座臨安城,很多很久以前的建築、風物,並沒有什麼變化。
西湖上,有一群仙妃神女一般的美麗女子,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那老夫人雞皮鶴發,在椅子上坐都要快坐不穩了。
夢中的視線漸漸拉近了,就像她是一隻蝴蝶,帶著那視線,翩躚地飛上了船頭。
她忽然看清楚了,坐在老婦人左右的,可不就是冰欣和羽嬋嗎?
她們的容顏,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準確地說,是更年輕、更漂亮了。
坐在席上的還有很多人,鹿溪、丹娘、小青棠……
她們都沒有變。
玉葉還看到了乾娘,乾娘也坐在那兒,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她和現在一樣年輕、美貌。
這時,船艙中走出一名少年公子,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楊沅?
原來楊沅也沒有變。
玉葉驚喜地看著他,就見楊沅舉步上前,長揖拱手道:“玉葉姑娘,今天是你百年壽誕,我祝你福壽安康,鬆柏長青。”
今天是我生日嗎?
玉葉又驚又喜,可……我在哪?為什麼沒有看見?
這時,那個雞皮鶴發的老婦人笑嗬嗬地開了口:“楊學士,老身多謝了。”
看著那牙齒都已掉光,露著牙床、癟著嘴巴的白發老婦人,玉葉頓時毛骨悚然。
難道……難道這老婦人……就是我?
這時,薛冰欣挾了一塊酥軟的點心,遞向那老婦人,說道:“玉葉,你吃這個,這個鬆軟,你嚼得動。”
我不要!我不吃!我不要活這麼老!
玉葉魂兒都要嚇飛了,在夢中拚命地大叫,可是夢中那些人誰也聽不見。
那老婦人就著薛冰心的手,樂嗬嗬地把點心哏在嘴裡,癟著嘴兒用牙床費勁地磨著糕點。
“啊!”
肥玉葉“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滿頭大汗。
搖籃裡的楊省被他小姨這一聲喊,嚇得哇哇啼哭起來。
“怎麼啦?做噩夢啦?”
李師師爬起身,向她問了一句,便趕緊下了床,先把兒子抱在懷中,哄得他不哭了,這才把燈點上。
李師師抱著孩子坐到榻邊,看著披頭散發、驚魂未定的肥玉葉,遞了塊手帕給她,道:“快擦擦汗,這是做什麼噩夢啦?”
肥玉葉一下子清醒過來,趕緊看看自己的手,再摸摸自己的臉,這才鬆了口氣。
她接過李師師遞來的絲帕,輕輕摁拭著額頭、鼻頭上的汗水,忽然覺得:做個媵妾,似乎也不錯。
西遊路上,所有的女妖精都想吃唐僧,玉葉現在有點想做女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