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
喬貞又轉向宋鹿溪,點頭哈腰地道:“殿下請移步僉廳,我臨安府劉通判,定會給公主殿下一個交代的。”
丹娘冷冷地看了一眼劉以觀,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一看就不招人喜歡,明顯是個酷吏。
丹娘便湊到鹿溪耳邊,輕聲道:“姐姐,咱們去僉廳,你也不用說話,叫姐妹們好好折騰折騰他。”
鹿溪剛要起身,就聽一聲朗笑,有人說道:“我道為何府衙裡一片冷清,原來這人都到僉廳來了。”
隨著聲音,木恩、韓薦鬆領著一群親事官,便呼啦啦地就闖了進來,邢捕頭陪在一旁,滿頭大汗。
自知惹了禍,追著鹿溪從楊家回來的燕捕頭正在一旁裝死,一見邢捕頭,便向他發出一個疑惑的眼神兒。
邢捕頭皺著眉頭,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燕捕頭看明白,邢捕頭在“說”:一言難儘……
“喬府……”
韓副提舉剛說了兩個字,就看見永寧長公主坐在上首。
作為官家的心腹,韓薦鬆是全程經曆了宋鹿溪被認作禦妹,受誥封冊為公主的全過程的,自然認得她。
韓薦鬆趕緊上前見禮。
木恩本來還在好奇上首端坐的女子是誰。
宋鹿溪一身真紅大袖衣,紅羅長裙,紅霞帔,頭戴花釵冠,分明是朝廷命婦,品階還不低。
隻不過,品階高的命婦服飾都差不多,區彆主要是通過花釵冠的花釵是幾株來識彆的。
宋鹿溪是長公主,應戴九株花釵冠,木恩一眼看去,哪裡就能馬上分辨出來是幾株花釵。
這時韓副提舉搶先一步上前見禮,口稱“長公主”,木恩方才知道是誰,忙也上前見禮。
得知鹿溪來意後,韓副提舉便道:“公主殿下,監國晉王已經把此案交由我皇城司負責。
據木提舉和下官調查所知,當時出現在橋頭的劫囚者涉及到多方勢力。
他們的來曆,我們如今還不曾完全查證清楚,但是其中有一夥想置楊侯於死地人,我們倒是已經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宋鹿溪心中一緊,她身後的楊門眾女眷也都提起了精神。
雖然她們已經知道楊沅被人劫走,劫走他的人沒有殺害他的意圖,但是對於想置楊沅於死地的人,依舊是極為痛恨。
現在聽說皇城司已經查出了其中一股勢力的底細,豈能不予關注。
鹿溪急忙問道:“敢問韓副提舉,他們是什麼人?”
木恩擺手道:“帶上來!”
後邊幾名親事官,立即把押解楊沅時待在囚車裡的四個捕快拖了上來。
兩具屍體,兩個身負重傷者。
一見這四人,公堂上便是一陣嘩然,劉以觀的臉色刷地一下蒼白如紙。
臨安府的人,少有不認識這四個人的,畢竟是劉以觀身邊的親信,平時招搖的很。
縱然有不認識他們的,一瞧這四人一身捕快的衣袍,也大致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木恩上前一步,直視著劉以觀道:“劉通判,他們可是你東廳的捕快?”
劉以觀迅速調整好了心態,故做驚疑地道:“不錯,他們正是我東廳捕快。”
“此四人意圖刺殺楊沅!”
“什麼?這怎麼可能!”
“冤枉,我們冤枉啊,劉監州,您要為卑職做主啊!”
兩個捕快拚儘全力掙紮起來,其中那個瞎了的更是嘶聲大吼,顯得極為激動。
劉以觀眉頭一皺,道:“韓副提舉,他們在我廳裡做事,一向倒還勤勉任事,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韓副提舉微笑道:“我皇城司已然有了確鑿的證據,他們抵賴不得的。”
這幾個捕快能被劉以觀委以如此重任,自然是他的絕對心腹。
劉以觀還在地方上任縣尉的時候,就已把他們攬為心腹了。
這些年來,劉以觀一方麵小恩小惠不斷地喂著,另一方麵,把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由小到大,由輕到重地叫他們替自己做著。
這些人也就越陷越深,時至今日,他們已經和劉以觀緊緊綁在一起,再也脫身不得了。
就算沒有這次替劉以觀殺人的罪狀,把他們之前的惡跡劣行暴露出來,同樣沒有好下場。
如今這般情形,他二人心中也清楚,就算是把劉以觀招出來,對他們也沒有半分好處,倒是努力把劉以觀撇清,還能受到他的關照。
“我……我們是受金人收買的,我們收了他們的錢。”
那瞎了眼的捕快把心一橫,大叫起來:“我們隻是一個捕快,才掙幾文俸祿?金人給了我們許多好處,我們自然為他們賣命!”
他知道,若是堅不承認,難免一頓刑訊。
他們自己就是捕快,太清楚刑具的厲害了。
既然自己意圖刺殺楊沅的事已經推脫不得,那就一口咬死是金人重金收買了他們,免得先受一番刑罰再招認,白受一番皮肉之苦。
方才在橋頭時,他們就已經聽說死者中有金人,如今往金人那邊一推,想來便可死無對證。
韓副提舉被他們氣笑了,真當你們抵死不認,韓某就拿你們沒有辦法了?
韓薦鬆赴任皇城司以後,曾經送一名要犯去過皮剝所,對這個眾人諱莫如深的所在,韓副提舉好奇的很,曾經進入其中參觀過。
出來以後,足足有半個多月他吃不了肉,一嘗到肉味兒就生理性嘔吐。
皮剝所是專門收拾漢奸的,他們既然自己承認是被金人收買了,那就把他們送去“皮剝所”,隻怕不等用刑,隻讓他們看上一看,他們就不敢胡亂攀咬金人了。
韓薦鬆微笑道:“你們是受了金人收買?
奇怪,現在不是指證楊沅受金人收買,為金人做事麼,金人為何要收買你們,刺殺楊沅?”
另一個捕快也反應過來,大聲道:“那是因為……因為金人要殺人滅口!
他們怕楊沅受審時把他們招出他們來,所以要殺人滅口。”
“啪,啪,啪,啪……”
木恩聽到這裡,都不禁鼓起掌來。
“嘗聞‘吏滑如油’,當真名不虛傳。木某一生從軍,軍中雖有痞賴之徒,與你們一比,也要相形見絀。
韓副提舉,我們就不要和他們廢話了,且把他們押回皇城司,慢慢訊問便是。”
韓薦鬆從善如流地擺了擺手,幾名親事官就把活的死的四個捕快都拖了下去。
哪怕死了,那也是證據,自然不會留在這裡。
木恩對劉以觀道:“雖然他們自承是受金人賄買,但他們四人是你東廳屬吏。
如今他們已經承認,是受人指使,意圖刺殺楊沅。真相未明之前,劉通判,隻怕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了。”
劉以觀臉色鐵青,說道:“木提舉,是本官查到楊沅通敵的線索,也是本官苦苦調查,查到楊沅通敵的鐵證。
本官有何動機,有何目的,要刺殺楊沅?”
木恩淡淡一笑。
這案子早就成了朝爭的工具,雙方大佬隔空鬥法。
現在楊沅丟了,要不是被他們發現了這些捕快意圖刺殺楊沅的證據,那激進變革派就要徹底陷入被動。
到了這般地步,同樣屬於激進派陣營的他,也沒有必要再客氣了。
木恩臉色一冷,道:“所以,木某隻說要帶你回去接受調查,可沒有定你之罪。
監國已把楊沅被劫一案,交由我皇城司負責。凡有涉案嫌疑者,不論涉及到誰,我皇城司都有權先拘後審。”
劉以觀霍然回首道:“皇城司到我臨安府擅自拿人,本官堂堂通判,他們不經台察,不問刑吏,想抓就抓,喬府尹,你怎麼說?”
喬貞義正辭嚴地道:“官家巡邊,晉王監國,代理一切國務。
監國既然將此案全權授予皇城司負責,劉監州,你隻管去!我臨安府絕不授人口實。
本府相信劉監州你一貫以公處人、以勤處事、以廉律己,正所謂清者自清,是非自有公論。此去,也好證明你的清白。
若有人互亂誣攀,毀你清譽,本府就是豁出這頂上烏紗,也要為你爭個公道!”
劉以觀氣了個倒仰,他就不該指望這個忘八蛋!
木恩臉色一沉,肅手道:“劉通判,請吧。”
劉以觀目光一閃,道:“劉某要帶上卷宗,內中一切,自可證明劉某的清白。”
木恩頷首道:“可以!”
劉以觀沉聲道:“來人,取本官今日升堂所備卷宗來!”
東廳書記急忙把那早就備在案上的卷宗取來。
劉以觀正一正衣冠,接過卷宗,沉聲道:“走吧!”
木恩和韓薦鬆冷眼看他裝模作樣地故作冷靜,見他已經接了卷宗,便要帶他離開臨安府。
忽然一名中官領著四名禁軍,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奉監國口諭,命臨安府喬貞、劉以觀,速往晉王府覲見。”
堂上眾人聽了齊齊一怔,劉以觀時心中大喜,莫非湯相公出手了?
喬貞則是暗暗懊惱,晉王殿下召我何事?這裡邊沒有我事兒啊!
韓薦鬆一看那中官乃是晉王府的太監,與他一向相熟,急忙上前詢問。
二人竊竊私語一番,韓薦鬆便回來對木恩低聲道:“詳情不明,但沈相和楊樞使都去了晉王府,你我不如同去看個究竟。”
他兩人此來就是為了帶劉以觀走的,自然不能就此放過,便要跟著那中官一起去晉王府。
鹿溪見狀,便起身道:“姐妹們,咱們也去,這裡給不了公道,我便去問晉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