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以觀從椅上緩緩站起,木然對趙璩拱手道:“楊沅在渡子橋頭被何人擄走,又是何人想要殺他,其中真相仍需調查。
關於假會子案,那些逃走的假會子處人員,也要繼續進行緝捕。
但,下官以為,楊沅此人,並未就此擺脫嫌疑。”
趙璩冷冷地道:“劉以觀,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說什麼?”
劉以觀點點頭,道:“下官當然知道。
下官調查此案,提審徐洪誠等一乾人犯,其中每每都有楊沅的身影,這不能不叫人心生疑惑。
那麼,楊沅有沒有可能,利用替朝廷暗中主持對新金軍援的機會,在做對我大宋不利之事?”
沈該白眉一抖,迅速瞟了劉以觀一眼。
劉以觀的思路愈發清晰了,還在努力做最後的掙紮。
劉以觀道:“楊沅被金國叛軍渡海擄往遼東時,一直被他們奉若上賓。
楊沅能說服新金,向我大宋稱臣,籍以得到我大宋援助。
那麼,有沒有可能,在此期間,楊沅已被他們恩威並施加以籠絡,投靠了他們?”
劉以觀越說越自信,聲音也越來越鏗鏘有力:“楊沅自北國南返時,身邊攜有一妾,乃是女真人。
這是不是新金人放在他身邊的一個耳目?”
沈該眉頭一皺,淡淡地道:“劉以觀,你是說,那假會子仍然是楊沅主持暗中施展,壞我大宋經濟。
隻不過,他不是為金國完顏亮所用,而是為新金的完顏律逖所用?”
劉以觀振聲道:“我大宋對新金軍援,是為了扶持他們,讓他們牽製金國後方,為我大宋營造機會。
新金文武都是蠢的嗎?難道他們看不出我大宋的用意?
他們就不能一麵將計就計,接受我大宋軍援,遂我大宋心願,與金人抗衡。
一麵對我大宋暗中襲擾,疲弱我大宋國力,讓完顏亮覺得對我大宋有可趁之機,他新金從中漁利?”
楊存中道:“你授意親信暗殺楊沅,又作何解釋?”
劉以觀正色道:“下官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那暗殺楊沅的捕快已經招供,乃是受了金人賄買。”
“隻不過,是新金收買了他,意圖殺人滅口。
還是金國收買了他,想乾掉這個新金在大宋的內應,此事還需下官進一步調查。”
趙璩氣的頭上冠戴都往上衝了一下,他扭頭去看沈該,說道:“沈相公,你以為如何?”
沈該微笑道:“劉以觀不愧是乾了一輩子的老刑名,這套說辭,邏輯自洽,聽來頗有道理。”
趙璩點點頭,道:“有道理,那就查。皇城司,你們聽到了?給本王好好地查,認真地查。”
木恩和韓薦鬆齊齊欠身施禮:“下官遵命。”
趙璩一指劉以觀:“把這個劉以觀給我拿下。
押解楊沅赴審的人多為他的心腹,這麼多的人,本王不信審不出個結果,給本王好好地查!”
木恩和韓薦鬆再次齊齊欠身施禮:“下官遵命。”
劉以觀變色道:“大王,尚無確證指認下官,朝廷就要拘押下官麼?”
“楊沅尚無確證時,朝廷不也先行拘押了麼?”
“那是因為楊沅事涉金人,案情重大……”
“如果楊沅清白,你千方百計給他羅織罪名,而且授意親信暗殺楊沅的現場,還有金人出沒。那又何嘗不是事涉金人,案情重大?”
劉以觀聽了,頓時啞口無言。
……
地宮裡麵,在官兵搜索無所發現,從這裡撤走後,百裡冰就又帶人回了地宮。
瞧見二人被綁在一起的樣子,百裡冰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曲大先生說的《白蛇傳》,你們聽過沒有啊?書裡說這雷峯塔鎮壓著白娘子呢。
我這一瞧,哎喲,這哪是鎮壓啊,這分明是塔底藏嬌啊,楊老師,不是,法海老師,你說是不是啊。”
肥玉葉麵紅耳赤地瞪著她,隻能強作鎮定。
好在,跟楊沅捆在一起這麼久了,該受的刺激都受過了,該羞窘的也都羞窘過了。
要不是百裡冰這番調侃,她此時也不會這般羞怩了。
百裡冰擺了擺手,道:“給他們解開吧,還得在這兒關上些時日呢,了。
要是把咱們楊大官人給綁壞了,回去上京之後,不知多少人要找本姑娘算賬呢。”
百裡冰的隨從上前給楊沅和肥玉葉解開捆縛,兩人的腿腳都有些麻了,半晌才能分開,活動一下。
百裡冰笑嘻嘻地看著,道:“我打算過個十天半拉月的,再帶你們回上京。
不過你們放心,今兒是因為官兵搜山,本姑娘不敢大意。
平素的話,是不會綁著你們的。
反正你們服了本姑娘的軟筋散,是沒有力氣打開這地宮的門戶的,沉重的很呢。
喏,這裡邊有歇宿之處,有飲水和盥洗、方便之處。
飲食呢,我不方便每餐送來,一次最少也得給你們備一天的飲食。
你們二位且受些苦,等咱們回了上京,就不會再遭罪了。”
楊沅活動了一下手腳,對百裡冰沉聲問道:“現在外邊情形怎樣了?”
百裡冰眨眨眼道:“奴家也不太清楚呢。朝廷出動了禁軍,大街小巷,處處都有官兵,奴家也不好派人去打聽。
不過倒是不禁出入,畢竟這麼大的一座城池,人口百萬之眾,真要是封城,這上百萬人的吃喝拉撒,可沒人承擔得了。
隻是,進城寬鬆,出城嚴查,但凡出城的,不管水路陸路,不問人貨牲畜,查的那叫一個仔細。”
百裡冰抻了個懶腰,把婀娜的體態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他們麵前:“奴家一會兒遊湖晚歸,也不曉得會不會有官兵搜身,趁機揩油。”
百裡冰顯然是因為順利抓到了楊沅,異常愉快,所以在他們麵前,得意洋洋,像隻開屏的孔雀似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一名隨從走進地宮,對她說道:“冰姑娘,遊船已經抵達湖畔,咱們可以走了。”
百裡冰笑吟吟地道:“朝廷正在逐門逐戶地盤查,本姑娘得回去應卯了。
要不然,我家少了好幾口人,還不被人翻個底朝天兒呀,等有機會,我再來看你們。”
百裡冰欲行又止,又似笑非笑地道:“兩位在這裡,可得節製一下。
我看楊老師挺能生的,可彆到了上京,就帶去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儀鸞司裡那幫丫頭會吃醋的。”
百裡冰說完,就笑著走向石階。
楊沅臉皮厚,倒不在意,肥玉葉卻是被她調侃著漲紅了俏臉。
“砰”地一聲,石門重重地關上了。
楊沅立刻趕到石階之上,耳朵貼在頭頂石蓋上側耳傾聽著。
肥玉葉此時也能行走自如,感覺隻比常人稍稍體弱一些,但是想調動更多力量,卻是根本提不起氣力來。
她也趕到階下,滿眼希冀地道:“怎麼樣?”
楊沅側耳傾聽一陣,道:“上麵還有一道門戶。”
說著,他用力推了推頭頂的石蓋,又用手拍了拍,那石蓋紋絲不動。
楊沅從石階上走下來,對肥玉葉搖了搖頭:“石門很沉重,以你我現在的氣力,推不動的。而且,我懷疑上麵還有石閂。”
肥玉葉聽了,不禁頹然坐了下去。
從上邊開門,應該有借力的方式,但大抵也就是類似杠杆原理的運用。
楊沅府裡就有一座巨大的地宮,王長生和他說過,無法采用機括之力輕易打開。
因為使用機括的話,就得時常有人維護打理,否則很容易損壞。
常年不做打理,時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還能用機括之力打開的石門也是有的,但那都是利用流沙作用,隻能打開一次,不可能反複開合利用。
所以,經久耐用的方式,就是最平平無奇的原始方法。
這座地宮本就不是經常使用的樣子,它的門戶開合方法,必然也是最原始的方式,靠力氣。
二人沉默了一陣,楊沅道:“我們不能跟著他們去上京,這一走,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肥玉葉道:“朝中視你如眼中釘的,也不知有多少。
不用去上京,隻要你我日不露麵,那百裡冰若是再放出些謠言,我們就坐實了通敵賣國之罪了。”
楊沅道:“我們隻能自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我之前說的辦法……”
肥玉葉臉兒一紅,因為百裡冰的一番調侃,再說及此事,她又有些吃不消了。
她悄悄扭過臉兒去,期期艾艾地道:“你……你繼續說吧,前幾句功法,我已經記住了。”
楊沅見她答應了,不禁心中一寬,便把那下篇功法一句句地說給她聽。
肥玉葉邊聽邊記,到底是做過女官的,記憶力本就非凡,又有久習上篇的基礎,過了小半個時辰,肥玉葉便道:“我已記下了。”
楊沅道:“那……我們這便開始?”
這句話出口,楊沅的心跳也有些快了。
雖然隻是神交,但那似幻似真的感覺,他在孤山上與師師練功時,可是不止一次體會過的。
肥玉葉沉默片刻,也不說話,起身便往前走,走到榻邊,背對著楊沅,紅著臉道:“你……你先把燈熄了。”
楊沅有些遺憾,他還想偷窺一下肥玉葉那時的神態呢,這點福利都不給。
算了,她感覺羞窘也是正常的,我們還是“夢中”相見吧。
楊沅依言吹熄了燭火,這地宮之中,一旦滅了燈光,那可真是漆黑一片,一點光線都沒有,楊沅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正摸索著想靠近床榻,卻聽肥玉葉顫聲道:“你……等會兒再過來。”
楊沅無奈地站住,當初在自己麵前多麼霸氣凜然的一個姑娘啊,這時候怎麼這般忸怩?
還要先做一番心理建設不成?
但是,接著他就聽到了悉悉索索的寬衣聲,楊沅的眼睛頓時睜大了,雖然他此時什麼都看不見。
玉葉她……她不會以為,雙修就必須得……
很顯然,肥玉葉就是這麼認為的。
半晌,楊沅隱約感覺被褥也扯開了,接著黑暗中便傳來一個微顫的聲音:“我……我好了,你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