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怎麼說也是你的上司,如此不懂禮數,咱們走著瞧。
肖鴻基便放棄起床,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快快有請。”
不過片刻,右副都禦史談琦、左僉都禦史王晨坤便領著七八個差官走進院子。
王晨坤舉手示意眾差官候著,便隨著談琦走進了房間。
“啊,肖某病體未愈,有失遠迎……”
肖鴻基在自己侍妾手裡掙紮著,一副想要下地,卻沒有力氣的樣子。
但,談琦並沒有趕緊衝上來製止他,反而筆直地站在房中,一臉冷肅地看著他。
肖鴻基頓時感覺不對勁兒了,他躺在侍妾懷裡,有些訝異地看向談琦。
談琦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沉聲道:“肖鴻基,你涉嫌犯贓瀆法,都禦史請示監國,著令監管審查。”
肖鴻基和他的妾侍大驚失色,肖鴻基一下子坐了起來,心中一嚇一驚,登時出了一身的透汗。
“我不是,我沒有,這……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談琦道:“是否冤枉了你,待查明後再說吧。談某也是職責所在,得罪了。”
說罷,談琦讓開一步,王晨坤馬上回身打開房門,喝道:“進來,把人帶出去。”
肖鴻基腦筋急急一轉,自己對李建武雖多有關照,但是應該沒有什麼具體把柄可抓,底氣便又足了些,冷笑道:“好,好,那我便跟你們去,待此事了結,肖某倒要向他朱倬討還一個公道。”
兩個差官進來,從侍妾手中奪過肖鴻基,將他架起,扯過袍子給他披在身上。
這兩個差官是司獄署的人,都是隗順從臨安獄帶過來的人,對肖鴻基毫不客氣。
談琦問道:“肖鴻基,你府上隻有這一個侍妾,一個老家人?”
肖鴻基昂然道:“不錯,本官就隻這麼兩個人侍候左右,本官一向清廉,何曾貪墨半分?”
那侍妾聽了,精致的小臉突然煞白。
談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揮手道:“把這侍妾和家人一並帶去,依舊侍候肖鴻基左右。這處屋舍,裡外好生搜查一番。”
一群差官立即湧了進來。
……
臨安縣衙裡,徐海生徐知縣接到了方老太爺呈上的狀子,隻看一眼,便冷笑連連。
提前好幾天,他就接到有心人提醒,說是關於“水雲間”酒家歸屬的案子,怕是有人要利用它再起波瀾。
徐知縣在這京縣的位置上如履薄冰地坐著,如今好不容易無風無浪撐到任期快滿了。
能在京縣任上無病無災地撐到任滿,那是必然要高升的。
臨安府裡現在有個通判的空缺,那是極好的去處。
不過,徐知縣在天子腳下真是待的膩了,他覺得外放地方做個正印官一把手,那也是不錯的。
隻是吏部現在烏煙瘴氣的,不管他想去哪兒,隻怕都得等吏部先消停下來。
結果這時候,突然有人要翻舊案,這案子要是給翻了,那豈不就證明他當初判錯了。
方家這幫天殺的,這是要毀本縣的前程啊。
徐知縣咬著牙根,噙著冷笑,把那狀子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隨後,他便把狀子往公案上一扔,淡然吩咐道:“此案,臨安縣初審,臨安府定讞,已經報送過刑部的了,不能再告。”
方老太爺已經得了明白人指點,也知道這終審的案子是很難再次舉告的。除非有了足以推翻原判的新的重大證據。
但他有什麼新證據麼?
沒有。
方老太爺便依著高人指點,苦苦哀求道:“青天大老爺,那酒樓本是我方家人的產業,如今留給我方家的股份不過半成,這還需要什麼證據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必有重大冤屈,還請大老爺開恩,為小民作主。”
徐知縣道:“明眼人?本縣眼不瞎,耳也不聾。你拿不出新的證據來,你說重審就重審?豈有此理,趕出去!”
一群衙役立即衝過來趕人,方老太爺被方虎方蛟架著,就被轟出了縣衙。
葉學士派來的家人早在暗中候著,一見方老太爺被轟出來,候那縣衙的人回去,便上前道:“臨安縣果然不受理吧?”
方虎道:“正是,那縣太爺看完了狀子,就把我們攆出來了。”
葉學士家人微微一笑,道:“好,反正你們是告了,他不受理可就怨不得你們了,現在就去臨安府,接著告。
等臨安府再把你們攆出來,就依計行事。”
臨安縣裡,把方家人轟出去之後,徐知縣盯著那張狀子又看了片刻,馬上喚來一個幕客,吩咐道:“你去,持此狀,立刻快馬去臨安府,接著去刑部……”
徐知縣悄悄私語一番,那幕客心領神會,當即拿了狀子,快步離去。
臨安縣初審、臨安府終審,刑部複核過的案子,你想翻案?
你這是要挑釁這一條線上所涉及的所有衙門、所有官員呐。
葉學士家人那邊,好心幫方老太爺雇了輛牛車。
他也坐進了車中,向方老太爺解釋著:“你不必擔心,無據而再審,也不是不可能,隻要臨安府拒絕了你們,你們就去晉王府持請願狀跪請再審……”
葉學士家人說著,從懷中把代寫好的請願狀拿出來,遞給方老太爺:“到時候,事情鬨大了,監國便隻能下‘令書’複審,到時自會有人出麵,為你仗義執言。”
請願複審,的確是個辦法,極罕見也太極端的辦法。
事情鬨大了,輿論壓力太大,朝廷也不是不能在法外機動靈活一下。
但……,如果請願複審失敗,請願者是要承受重大後果的。
可這一點,葉學士卻壓根兒沒跟他們提過。
……
德清縣境內,一輛馬車正緩緩向南而行,走的是前往臨安的官道。
天氣還有些熱,哪怕是早晚的辰光。
因此轎簾兒掀著,方便通風。
車中端坐一個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紀,明媚的五官還有一種嬰兒肥的嬌嫩腴潤。
拿起扇兒扇風時,那手腕卻如鶴頸一般纖細。
看起來,嫻靜嫵媚,歲月靜好。
如果,忽略了她倚在廂壁上的那口大劍的話。
“還有多久啊?”
小姑娘忽然就煩躁起來。
自從下了船,乘了車,哪怕是走的官道,顛簸的也厲害了,屁股都坐酸了。
“姑娘,咱們明天這時辰就能抵達臨安城了。”
小姑娘聽了,臉上不耐的神情便換成了雀躍的歡喜。
明天就到臨安了,真好。
她可以見到貝兒老師了,還可以見到雖然有時候很討厭,但是離彆久了又挺想念的小青棠,還有虛情假意地說要照顧她的楊二叔。
李鳳娘渾然忘了,父親這次讓她回臨安,主要目的卻是為了和晉王府保持關係。
李鳳娘的父親李道是一個將軍,而且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當初在嶽飛麾下,那也是一軍主將,官位還在肥天祿之上。
但是和大部分軍伍中的將領不同,李道有著精明商人般的靈敏嗅覺,也有著精明商人般的圓滑手段,更是有著精明商人般的投資眼光。
所以,嶽家軍將領不肯歸順秦檜的,大多遭受了清算,他卻能提前跳出漩渦,毫發無傷。
甚至,他還保全了他的副手肥天祿。
也是他,一眼就相中了楊沅的潛力,所以死乞白賴地想把女兒和他送作堆,奈何女兒太小,人家沒看上呀。
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誰能想到,女兒竟然住進了晉王府,受到了晉王妃的調教。
這關係,不走動就會生疏了,必須得保持下去。
就不說萬一能和晉王的兒子扯上姻緣吧,隻要晉王妃把她像女兒一樣看待,那李家不就抱上了一條大粗腿?
所以,接了女兒回家過年,又在家中小住了幾個月,李道就把女兒送回臨安來了。
李鳳娘也願意回來,她在臨安時,說是把她交給楊沅叔父照看了,可楊沅完全放養,真是個“大好人”。
除了在晉王府那段日子,如同噩夢一般,臨安值得她留戀、回憶的美好,還是更多的。
所以,李鳳娘對於父親的安排一點都不抵觸,拍拍屁股就跑了。
眼下,臨安將至,李鳳娘的心忽然就激動起來。
端坐車中扮小淑女,是在晉王府時學來的風韻。
可是心裡一高興,她就裝不下去了。
“喂,停一下!”
車廂中探出一顆螓首,李鳳娘向著一員家將吩咐道:“下馬,你到車裡坐著,換我騎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