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江泠溫聲道,他讓葉秋水坐在屋簷下,將油燈遞給她,小姑娘白著臉,目光跟著他的動作移動,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的手很冷,一出門就打了個寒顫。
江泠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內襯是兔絨,十分暖和。
少年個頭比她高太多,葉秋水乖乖坐在台階上,被他裹成一隻大粽子,長長的袖子拖在地上。
江泠隻穿著中衣,踩著柴火堆爬上牆,跳下,片刻後,他又返回,鼻尖、指節凍得發白。
“給。”
他抓起葉秋水的手,往她的掌心放了幾兩銀子。
江家管得嚴,雖是富奢人家,但江泠並沒有什麼閒錢用,宋氏認為,如果孩子的開銷用度不節製,他會變得驕奢淫逸,所以絕不會允許江泠手裡有一分閒錢,以免他跟著那些人學壞。
像東門街許多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愛逛酒館花樓,點姑娘聽曲兒,年紀輕輕,惹上一身紈絝脾性,宋氏是萬萬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她的孩子身上的。
這五兩銀子,還是上次回江家主宅,老夫人疼愛孫輩,偷偷塞給他的。
江泠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有家裡人負責,這些錢給他,他不知道怎麼用,也沒處去用,便一直放在櫃子裡。
“這些錢你拿著,用來料理你爹的後事。”
葉秋水捧著,捂在掌心,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我沒有錢還你,爹爹在外麵欠了許多錢,今日他們找上門,我將之前攢的錢都給他們了,我沒有剩的了,但我、我會攢的。”
她現在知道,旁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拿,還要有借有還。
“我不用你還。”
江泠隻穿著件中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你拿好,明日先去喊鄰裡來幫忙看看,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下人看見我不在會找的,我得回去了,這些錢,安葬你爹應當也夠的,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給你,你不要亂跑,就在家中。”
江泠頓了頓,說:“年關將近,城裡人牙子很多。”
葉秋水點點頭,“我知道的。”
他叮囑了許多話,清晨,下人會灑掃各個院落,很容易就看見發現他,這次若是再被長輩知道他爬牆,大概他這輩子都彆想再跨出家門一步了。
江泠不敢讓她一個人和屍體待在一處,陪她在柴房坐了許久,天亮前才翻牆回到自己家。
剛躺下,下人便推開院門進來灑掃了。
他凍得渾身僵硬,在衾被中緩了許久都不見好。
“三郎,該起了,今日還要去書院。”
書童隔著屏風在外麵輕喚,裡麵卻沒有聲音。
三郎是從來不偷懶的,每日不等他們進來傳喚,他自己已經穿戴好,坐在窗前背書。
今日不知怎的,丫鬟們在屋外催了幾聲,都不見他動。
書童覺得不對,推門進入,繞過屏風,看到江泠躺在榻上,臉頰通紅,一摸,額頭燒得滾燙。
“要命。”他嚇到,連忙跑出去,扯起嗓子喊道:“快去叫安大夫來,三郎怕是發熱了!”
宋氏今日本來約了知州夫人一起去賞梅,聽到下人說江泠病了,大驚失色,推了邀約,急忙往後院趕來。
“好好的,怎麼就著風寒了?”
她坐在榻前,看著江泠燒得渾身滾燙,捏著帕子,抽抽搭搭地掉眼淚。
宋氏身邊的劉媽媽說道:“興許是昨夜三郎想開窗通風,忘了時辰。”
大夫為江泠診完脈,開了方子,丫鬟圍在旁邊,將巾子打濕,貼在他的額頭上。
安大夫說:“郎君受了寒,他體質虛,要將養許久,將這藥煎給他喝,能退燒。”
劉媽媽接過方子,吩咐底下的小廝們去做。
她回頭,問坐在榻前抹眼淚的宋氏,“二娘子,五日後是知州夫人生辰,可還要帶三郎去赴宴?”
江泠病了,大夫說,要仔細養許久。
可是宋氏巴結知州夫人,要江泠與孫小郎君交好,不就是為了他日後的仕途,他不去豈不是廢了這大好的機會,已是冬日了,年底就有推舉,名額不多,宋氏不想得罪知州夫人,她今日已經推了賞梅宴。
“嗯,要去的。”宋氏揩淨眼角,“你們這幾日好好照顧三郎,煎的藥一定當心,早些退燒,之後知州夫人的生辰宴,他要與我同去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