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子的聲音並沒有人注意,店家還在教兒子打算盤,無視了葉秋水的話,隻當她是胡言亂語。
倒是店家的兒子算術算的頭疼,聽到她的聲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回答,“是三十七錢!”
聞言,男人哼了一聲,握著戒尺敲了敲他的肩膀,“她不識字,隨口亂說的你也信,你自己算,算不出來就跪在外麵。”
男孩愁眉苦臉,聳拉著肩,握著筆繼續在紙上圖畫。
葉秋水聽到父子倆的對話,咕噥道:“就是三十七錢。”
半晌,男孩算出答案,“爹,我算出來了。”
男人接過紙張,看了兩眼,詫異,“還真是三十七錢。”
方才那個丫頭隨口之言,居然是對的。
“水丫頭。”
店家擱下算盤,喚道。
葉秋水放下抹布,小跑過去。
“你怎麼知道方才那道題是三十七錢?”
葉秋水答道:“算的。”
店家笑道:“你學過算術?”
“沒有。”她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會算?”
葉秋水說:“聽你們說的,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二二如四……逢一進一,逢二進二……三一三餘一,三二六餘二……”
她開口,一字一頓,流利地將口訣背出,甚至還記住了幾句珠算的方法。
店家驚詫不已,小姑娘一字不錯,沒有人教過她算術識字,隻聽著他們方才的交談聲,她就已經背下,甚至能運用來解題。
“你過來。”
男人招了招手,葉秋水走到櫃臺後,聽他說道:“有商攜銅錢二十貫,購布十匹,每匹布價三貫,後售布七匹,每匹得錢四貫。又購絹二十匹,每匹價二貫,售絹十五匹,每匹得錢三貫。商盈虧幾許?”
這個算術題並不複雜,難得是要算許多步,還要考慮欠銀歸還,若是加上利息,又要難算許多,且葉秋水之前並無人教導,隻是聽他們說了一個時辰,背了算術口訣,男人沒指望她能解出。
但葉秋水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比劃,口中念念有詞,“四七二十八,盈十八……欠銀四十……本金二十,盈……”
葉秋水眼睛一亮,說:“三貫!”
她算得不快,但勝在條理清晰,不會出錯。
反倒是一旁店家的兒子,抓耳撓腮,在紙上塗塗畫畫,支支吾吾。
一個是教了無數遍,但榆木腦袋不開竅的豬兒子,一個是在邊上擦桌子,隻聽了片刻就背下口訣的孤兒,店家頭痛惱怒,不停歎氣。
忍不住扭頭,吼道:“我教了你多少遍,給你送了多少束脩,你學的還不如人家聽了幾遍的小丫頭!”
櫃臺後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嘟囔,“沒爹沒娘,算得快又有啥了不起的。”
葉秋水聽到,並不在意。
店家又出了幾道題,她都一一解出。
算術並不難,但她現在隻會最簡單的加減相乘,再複雜的就不會了。
夜裡,店家給葉秋水拿了三枚鍋中沒有賣完的水晶餃,結算了今日的工錢,葉秋水歡天喜地地跑回家中,將兩枚銅錢存進罐子裡,藏在灶台下。
隨後她爬上牆,黑燈瞎火中,一路摸到江泠院子旁。
院子裡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小丫鬟蹲在廊下,搖動扇子,爐子上正煎著藥。
裡麵傳來說話聲,是宋氏的聲音。
“昨日知州夫人還同我問起你呢,說怎麼三郎不來赴宴,我說你病了,知州夫人很關心你,你快些好起來,過幾日我們去拜訪夫人。”
壽宴過後,江家與知州府常走動,知州府闊綽,孫夫人隔三差五就辦些賞梅宴,清茶宴,請全曲州城的貴婦人們到家中遊玩,宋氏是捧場最多的,她瞧不上江家妯娌,喜歡與這群官家夫人們結交。
江二爺攀上孫知州,如今在府衙任職,滿麵春風,十分得意。
“這些書都看過了?”
“看過了。”
江泠在回答。
“你將文章寫好,我讓人拿去書院給學究看,這些天病著,可不能將功課落下。”
“嗯。”
宋氏又叮囑幾句,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出門,她神情張揚喜悅,近來走路生風,出了門,停在廊下,叮囑角落的婢女道:“藥要煎好了,時辰,火候,分毫不能錯。”
“是,二娘子。”
從裡忙到外,叮囑完一群人,宋氏終於離開。
沒多久,丫鬟端著煎好的藥進門,江泠麵不改色地喝完,她們打掃好屋子,點上熏香,將炭火撥得旺些,紛紛離去。
隻是院子裡還有人守夜,外人沒法隨意進出。
葉秋水繞到後麵,像個猴子似的,順著垣牆靈活地滑下。
屋中,江泠靠著床榻,肩上披著薄衾,低頭,翻動書頁。
驀地,窗戶被敲響,聲音很細,像是小貓爪子拍了拍,寒冬臘月裡,很少有野貓會到處亂跑。
江泠眸色微動,抬起頭,盯著黑影晃動的窗戶。
“江寧!”
有人輕輕喚他,口齒不清。
江泠聽見,神色怔愣一瞬,反應過來,立刻掀開被子下榻。
他快步跑到窗前,拉開,葉秋水站在窗戶外,踮著腳,費勁地探頭。
她個頭矮,隻堪堪與江泠屋中的窗戶一樣高,要踮起腳才能看到他。
江泠驚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你呀。”